海娃子也吓傮了,举火炭一样拿起竹排,哆哆嗦嗦的读道:“开到茶糜花事了——冬府茶、茶花。”
刘奇只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叫起来:“不对!是杏花!杏花!”
海娃子磕磕巴巴的道:“不、不是杏花,是冬府茶花,小人……小人不敢瞎说。”说着举着竹排,上面清清淡淡的画着一枝将要凋零的白茶,枝叶寥落,婉转动人,果然是茶花。
刘奇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六百块钱是从高利贷借来的,怎么能输了?他四下去找,见山娃子也在人群中目瞪口呆,于是一把扑上去,叫:“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杏花吗?不是杏花吗?”他掏出枪来,顶着山娃子的脑袋:“老子毙了你!”
他发疯一样的举动在同样疯狂的人群中并不算突出,这次由于跟注的人很多,好些人都一下子输去了家当,死了老子娘一样的痛哭声四下响起,山娃子被盒子枪指着脑袋,尖叫起来:“明明是杏花啊,明明是杏花啊,刘爷您等等,要是我耍你,那不是找死吗?”
他定定神,道:“对了,刚才大小姐拿了竹签子还落下手整裙子了,一定是让她给换了,一定是换了,要不怎么平白她跑出来开花,一定是她。”说着转身就往河边跑,老远就喊:“王月莺换了花牌子,让我们大家身家性命都输进去了,大伙找她说理啊!”
王月莺换了花牌子已经料到这个局面,老远就迎战,跳着脚连哭带骂,一口咬定:“除了你,谁看见我换了?我换在哪里了?没有证据,你这是含血喷人!反正我也不活了,我和你拼了,你叫人来搜,找着了花牌子我当场死给你看,找不着我就活活咬死你!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临死还有人冤枉我啊!”
她张张扬扬的叫来几个婆子细细搜了一遍,当然是什么也没有了。大多数人哭闹,可也有押了冬天花卉的人高兴,高叫着替月莺出头打气,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王月莺更不算完,她语气一转,叫着山娃子的名字道:“你不就是看上我了,我爹没同意吗?你就这么陷害我们家?我爹押了什么花连我也不知道,你摸摸自己多长了一张脸皮没有?凭什么卖那么大的面子告诉你?杏花杏花,你想中花想癔症了吧,还鼓动的乡亲们和你一起输钱,乡亲们,大家不要放过他!”
一片旋风一样的吵闹声中,山娃子狼狈不堪,用微弱的声音挣扎着道:“你个阴险的女人,肯定是你换了!”王月莺一口直接啐在他的脸上,扯着自己的坎肩领子,叫道:“你来搜,你自己来搜,搜不出来你立即给我跳进河里,有种今天你当着大伙的面来搜一搜!”说着拉着他的手让他过来。
就在她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一个声音颤巍巍的响起:“月……莺?你在干什么?”
王月莺的动作顿时停滞,只见张学文眼睛睁得老大,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拉着山娃子的手,月莺一呆,山娃子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带的月莺一个趔趄。
张学文哆嗦着嘴唇打量着月莺只穿了坎肩的上身、撕了一个大口子的裙子,还有脸上花里胡哨的脂粉,脸色白了白,转身就走。他听说帆子集花筒子出了事,心急火燎的过来看,谁知竟看见月莺穿成这样拉着男人的手叫搜。
月莺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学文——!”什么也不顾了,丢下众人向着他追过来,嘴裏叫着:“不是!你听我说啊!学文,你听我说啊!”
她甩着裙子赶上来,脸上哭的一塌糊涂,跑了几步鞋就掉下来,她完全顾不上,光着脚继续追,边追边叫:“学文,你听我说,你别走!”追上了,伸手就要拉学文的衣襟。
张学文赶紧退后一步闪开,不让她的手碰到自己,然后疾步快走,叫:“你不用说了,我不看你,我、我,你啥样子和我没有关系,用不着和我说。”
月莺脸色煞白,颤着声道:“学文,你这是说的啥话,我就是为了能跟你好,我爹已经应承了,开了筒子就让我嫁给你,我咋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你、你生气了?学文,我也是没旁的法子了,学文,你不应该生我的气,我这全是为了能和你好啊。”
张学文看着她道:“你这样子、这样子传出去了,还怎么和我好?我娘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今天我出来,我娘本来不答应,她就说你这样半夜三更能到后生家的女子她不要,我总是不忍心,听到你家花筒子出事,我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总是不忍心又来了,可你就这样,今天你又这样子,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我,我真的不能和你好了。你……你,你别过来,省的别人说闲话。”
他一字一字的说着,王月莺的脸一分分褪去颜色,那心真是冰凉冰凉的沉的到不了底,明明都已经沉到脚底下了,咋还能沉呢?这颗心已经活活的脱出体外,就那么一直一直沉下去,沉到十八层地狱还不算完。剩下河边的绿裙子姑娘,已经是空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