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舒女士去了舒桐的公司,俩人又在办公室争执了起来。芳姐在外边听得揪心,也替薄雪捏了一把冷汗。那日在胡不说的家里,舒女士和薄雪握手言和,她以为这个老太太默认了这个儿媳妇,不想她却有另一番打算。
舒女士一来就开门见山地对舒桐说:“我知道你爱薄雪,但是我已经答应了雷局长,下个月就替你和雷燕办订婚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看在薄雪这次表现不错的分上,只要她识相主动离开你,我不会再为难她。不然的话……”
舒女士思考了很久,想着与其浪费精力绕弯子,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舒桐。舒桐自小服从她的安排,这次就算他闹,她也有本事压下去。
舒桐还沉浸在与薄雪热恋的甜蜜之中,听了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说:“妈,您这是干什么?那天您不是还夸了雪儿吗?”
舒女士说:“夸归夸,看着她那么心疼你,我也欣慰。但是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进我们舒家的门,败坏我们舒家的名声。我跟你说过,我们舒家的媳妇必须出身名门,能在事业上帮助到你。那种身份低微的女人,你真的不能再沾了……”
舒桐皱着眉头,忍着不吭声。
舒女士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软弱,不敢反抗自己,于是心裏有点得意,自顾自地说:“这件事让我对薄雪这丫头的印象改观了,以后我也会对她稍好一点,但是并不代表我会认同你们在一起。这样吧,我认她做义女,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将来她毕业了,我会为她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以我舒家的孩子的名义嫁出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舒桐望着舒女士说:“妈,上次我被绑架时,心裏就暗暗发过誓,这辈子不再顶撞您,也原谅您过去对小影做过的事情。”
舒女士没有料到舒桐会这样说,愣了下问:“为什么?”
舒桐说:“我曾经和雪儿算过一笔账,人和人的缘分到底有多长。我和您做母子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我在您身边缠着您外,后来从我上幼儿园起,您就经常在外出差,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些年见了面,您跟我聊的话题除了利益还是利益,我们一次交心的谈话也没有。这些年,从小影到小琪,再到雪儿,我们一直为了别人争吵,互相埋怨,时间全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了。妈,您一天一天地老了,我这个儿子不但没有尽孝,而且还跟您置气、吵闹,我觉得内心愧疚。那次我被绑架的时候,我害怕再也见不到您,再也不能叫您一声妈,也害怕再也见不到雪儿,没有办法再爱她、保护她……”
说到这裏,舒桐轻轻走近舒女士,拉着她的手坐下,说:“妈,那次我真的害怕,我一直在反省、在悔悟,我想着,如果我能顺利得救,我再也不跟您怄气了。”
舒女士:“那你就听妈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薄雪的事处理好,老老实实地娶雷燕进门。”
舒桐听他妈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妈,我想珍惜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不愿意再和您生气,希望您不要再干涉我的婚姻生活,如果您执意这么做的话,那我只好……”
舒女士的心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立马紧张地问:“你想怎么样?为了个女人,你想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舒桐坦然地望着她说:“不,任何时候您都是我的母亲。我会坚持自己的决定,您也许会觉得我忤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舒女士闻言大发雷霆,甩门而去。
舒桐驱车去了薄雪的学校。他看了看时间,给她发了条短信:“在做什么?”
薄雪很快就回复了:“想某个人。”
舒桐笑了,顿时觉得身上千斤的担子都无形地卸下了,一身轻松。他又发了一条短信:“是在想我吗?”
薄雪刚从教室走出来,看见舒桐的短信,便回了过去:“你怎么知道这个‘某个人’是你,万一不是呢?”
舒桐说:“除了我还能有谁?”
薄雪故意气他,发短信说:“我的男朋友啊。”
舒桐说:“你抬头看!”
薄雪一抬头,就看见杨野站在教学楼外。她刚想上去打招呼,却看见安玉婷从另一边欢快地跑过去,奔向了他的怀里。薄雪顿时惊呆了。
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怎么,男友另结新欢,你吓傻了?”
一转身,薄雪就看见舒桐站在不远处揶揄地笑着望着她。她连忙奔过去,扑到他怀里说:“我的男友不是在这裏吗?”
这变化也真快,舒桐却很得意。
杨野也看见了他们,很坦然地牵着安玉婷的手走过来打招呼:“舒总,雪儿。”
安玉婷看见他们不好意思,想甩开杨野的手,手却被杨野紧紧握住,窘迫得脸都红了。
薄雪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说:“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这么温顺了。”
杨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的功劳。”
安玉婷又羞又急,用力捶他。
舒桐看到这一幕很高兴,又想起一直躲在外边不敢回来的胡不说,就问:“不说最近和你联系了没有?”
杨野直视着他的眼睛,淡定地说:“没有。”
舒桐说:“若他联系你了,替我转告他几句话。我非常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之前的事情的内幕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托张叔叔摆平了。他可以回家了,不需要担心。”
杨野这下可淡定不了了,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舒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舒桐却只是笑了笑,牵着一头雾水的薄雪走了。
薄雪问舒桐胡不说到底做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只好胡诌:“那小子当然是惹了情债闹到公安局去了,我托张叔叔给摆平了。”
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薄雪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舒桐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捏来捏去,感觉十分满足。可是一想到下个月的订婚宴,舒桐顿时头都大了。
“雪儿,你马上放寒假了吧?”舒桐问。
薄雪点头。
舒桐说:“想回老家吗?我们去看你妈妈吧,把咱们的事情跟她说说。”
薄雪愣在了那里,没有搭腔。
舒桐以为触及到了她的伤口,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薄雪将手里的零食往茶几上一放,说:“没有,我只是不太想回家。”
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低落,舒桐连忙转移话题:“那好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去旅游,你想去哪里?”
薄雪面向他,笑了一下,摸着他的脸说:“你为什么想躲起来,是不是也欠了情债?”
舒桐捉住她的手,急忙说:“哪有,我又不是胡不说。”
薄雪说:“那你躲什么?”
舒桐被说中了心事,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薄雪见状得意地说:“如果订婚宴上男主角失踪了,舒女士是不是会杀了我?”
舒桐几乎要跳起来,惊讶地说:“你知道?”
薄雪得意地说:“你是不是想瞒我?”
舒桐连忙摆手说:“绝对没有。我妈前些天来公司通知我,我正苦恼呢,想找个地儿躲起来。你怎么知道的?我妈找你了?”
薄雪翻出手机里的短信,递给他看。
短信的内容是:
<small>薄小姐你好,我是舒桐的未婚妻雷燕。我们兹定于××年××月××日在××酒店举行盛大的订婚宴,请薄小姐携男友赏脸光临。</small>
舒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可真不关我的事,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薄雪笑道:“舒大总裁真忙,又是前妻,又是未婚妻,哦,之前还有个林小蜜!风流债比胡不说多多了。”
舒桐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你相信我吗?”
薄雪说:“不相信你的话,我早跟你闹开了。”
舒桐有点感激地说:“被信任的感觉真好!”
薄雪冲他温暖地笑了笑。
舒桐以前从来没有被信任过。左小影性格多疑,只要他晚回来,她就怀疑他跟别的女人在外面鬼混,吵闹不休;和姜琪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他在书房发呆,姜琪就会说他在想左小影,对婚姻不忠诚。
可薄雪在收到那样的短信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还开心地继续和他一起买菜、做饭、看电视,照常跟他说笑、打闹、睡觉,这让他十分感动。
晚上,薄雪又梦见了妈妈。梦里,妈妈头发花白,穿着破烂,站在村口张望,等她回家。她醒来的时候,泪水又打湿了枕头。这段日子她每天都是笑着入睡,笑着醒来,很久没有在梦里这样哭过了,而且还在梦中叫着“妈妈”。舒桐心疼地抱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因为她闭口不提家人和她过去的事情,他并不清楚薄雪从哪里来,家在何方,还有什么亲人,经历过什么事。但是舒桐却知道薄雪一定有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哪怕她这么想妈妈,也不愿意再回家。
舒桐低声在薄雪耳朵边说:“雪儿,如果不想提过去,就不要提,我不在乎。只是,如果你想妈妈了,为什么不见见她或是接她来这裏?”
薄雪闭上眼睛,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哭着说:“我几年没有回家了,不知道妈妈过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不孝?”
舒桐说:“怎么会呢,你常常在梦里叫着妈妈,可见你很爱她。只是发生了一些事,让你不愿意面对她,是吗?”
薄雪不答。
舒桐说:“不想说就不说,过去的事情不美好就忘掉它。我们会有新的生活,我们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小家。”
薄雪用力地含泪点头。
寒假的时候,薄雪找了份兼职,每天舒桐接她下班,生活过得平静而舒适。
而订婚宴因为男主角没有到场临时取消了。舒桐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来表明决心,连公司也暂时不去了,还和薄雪搬到了酒店去住。舒女士对此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雷局长也气得够呛,要不是林若然替他揉着胸口,几乎气得背过气去。林若然在一边煽风点火地说:“我说了吧,这舒家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跟您家联姻!这一年多以来,舒家从您手里拿了不少项目吧,可是婚事还是黄了,您可真是亏呢!”
谁说不是呢?雷局长想着两家要成一家人了,他这一年多以来,将全市最好的项目都给了舒桐的公司,没想到舒家居然翻脸不认人!
想到这裏,他怒火中烧,恨恨地说:“姓舒的,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说着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林若然对舒桐也是恨之入骨。
舒桐沉浸在和薄雪的甜蜜之中,完全不知道针对他的报复已经悄悄展开。
订婚宴的闹剧过后,舒女士也沉寂了很久。但是舒桐心裏明白,依他母亲的性格,沉寂越久,反扑的力量也越大。胡不说说得对,他是个无用的男人,左小影的悲剧就是他的不作为导致的,该是他主动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
晚上入睡前,他拥着薄雪说:“雪儿,我带你回家见我妈好吗?”
薄雪先是一愣,但是她很快想明白了,这是件必须面对的事情,于是欣然同意:“好啊。”
舒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你不怕我妈?”
薄雪笑着说:“怕,不怕才怪。一想到要去见她老人家,我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呢!但是我拐了她儿子,总不能让她儿子一辈子不回家吧?”接着笑了笑说,“其实我理解你妈妈,养的儿子要被别的女人接手了,而且还是不待见的人,你妈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舒桐拥了她说:“小影曾经说过,我这辈子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我妈操纵着。”
薄雪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心疼地说:“不要这样说自己,也不要这样说你妈。”
她虽然人在舒桐怀里,心却飘得很远。她真心认为,有个妈妈在身边为自己打理一切其实是幸福的。此时此刻,她对家乡的思念就像潮水一样漫延。对她而言,妈妈、贫瘠的小山村的一草一木和淳朴的乡亲,都是她一辈子割舍不断的。
五一的时候,薄雪跟舒桐说想回趟老家。
舒桐愣了一下,但也只是问:“要我陪你回去吗?”
她笑着说:“不用,我想先自己回去告诉妈妈,我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你。”
舒桐也笑了:“也是。那等你回来后就去我家。”
薄雪点了点头。
舒桐问:“那我需要为你爸爸妈妈准备些什么吗?”
薄雪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我没有爸爸。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舒桐一愣,抱了抱她说:“那我去给妈妈准备些礼物。”
薄雪知道他是想尽一点心,也不好推辞,但是给妈妈的礼物真是不好准备呢,连她也不知道带什么回家。妈妈在小山村里好像什么都需要,可是好像又什么都不需要。想了想,她放弃拿舒桐让芳姐为她准备的那些衣服首饰,只带了一些吃的和补品。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球鞋,背着一个大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薄雪没有想到她离开的这几年里,家乡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公路已经通了一大半。都说近乡情怯,薄雪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即将见到妈妈的情景,不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也酸楚得不行。
她进了村,一些村民好奇地打量着她。
有个老太太闪着精明的眼神对她说:“姑娘,你是哪里来的?来这裏有什么事吗?”
薄雪望着她,尊敬地回答她:“徐阿婆,我是雪儿,薄雪。我回来看妈妈。”
徐老太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薄雪看着她这种眼神,心裏暗暗想:“她们不会还把我当成死而复活的鬼吧?”想到当年她被村里人当成怪物很久,心裏隐隐有些担心。
可是徐老太并没有像当年一样害怕得远远避开,而是突然“呸”的一声冲她吐了一口口水,这把薄雪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可口水还是吐到了她的衣服上。
她有点不明白,生气地问:“徐阿婆,你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