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发病(2 / 2)

愿同尘与灰 朝歌 6677 字 1个月前

“我哪有你那么衰?”纠耳耳捞了一个差不多好了的,“赶紧尝一尝。”

“行啊,古有孔融让梨,今有纠部长让饺子。”陆疾有些得意地吹了吹气,咬了一口。

“怎么样?”

陆疾机械地嚼了一会儿,渐渐皱眉:“味儿不对,这没熟吧?”

“我要知道熟了的话,还轮得到你吃第一个?”纠耳耳转过身,挥长勺偷着乐。

锅边飘起的热气氤氲在厨房里,陆疾看着忙碌的纠耳耳,突然问道:“以前过年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在学校就听说,品学兼优的纠耳耳和她养母的关系很微妙,这么些天,看她麻利地擦玻璃、打扫房间、买菜,甚至包饺子,陆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一股复杂的情绪在心间升起。

一方面他很是得意,觉得十项全能的纠耳耳不愧是他的人;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好受,如果说纠耳耳能和他身边的那些姑娘一样,父母俱在,衣食无忧,那样的话,他也可以原谅她变成那种骄纵的模样。

女孩子要变得柔软一些,才会被更多人喜欢吧,可纠耳耳就是活得太不会撒娇了。

关于自己的私事,纠耳耳明显不想说太多,她踹了陆疾一脚:“愣着干什么,快去拿碗啊。”吃饱喝足,纠耳耳给陆疾热了一盒牛奶,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部古装剧,纠耳耳从国内网站找来资源才能看到最原版配音的。

少年仗剑走天涯,被卷入了一起谋杀案,却不料凶手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他和裹着面纱的她在夜下重逢,她却不肯相认。某个午夜,那女子也曾对镜而泣,面纱下的容颜绝色,一只眼角处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临死前,她不肯说出苦衷,也不曾告诉那少年,他醉酒时喊的人正是多年前她的名字。

“好无聊啊,”演到最煽情处,陆疾呼噜噜吸光了最后一口牛奶,突然感慨,“她直接告诉他所有的事不就得了。”

纠耳耳瞥了陆疾一眼,手里不紧不慢地剥着个栗子:“庸俗,你觉得……爱是什么?”

为了衬托气氛,客厅只剩下玄关处的灯亮着,陆疾看了纠耳耳一眼,她把碎发别到了耳后,露出光洁的侧脸。两人戴着同一副耳机,挨得很近,他甚至可以闻到纠耳耳身上洗发露的清香。

陆疾咳嗽了一声:“爱啊,不就是电视上演的这些嘛。”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掺杂着另一个人的悲欢离合,感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要是这个女的,我也什么都不说。”纠耳耳抛起一颗栗子到嘴裏,“我老是觉得,爱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陆疾看着笼在虚幻灯光里的纠耳耳,他张了张嘴,没敢说自己没听明白。

纠耳耳也会在天气不错的情况下带着陆疾出门,在华人街那边逛一逛。正值春节,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灯笼,有的餐馆还贴着春联。

陆疾一路走过,一路摇头。

“咱老祖宗的对联讲究平仄相对,又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方使其音律和谐。”陆疾给自己嘴裏塞了个栗子,好一会儿才指着面前的二楼茶馆冷冷开口,“你看这两句,真给咱先人跌份儿。”

纠耳耳张大嘴愣了许久,直到走在前面的陆疾发觉身后没人停了下来,他耸了耸肩:“我这人其实有个优点,那就是深藏不露。”

“你中文是不是很厉害?”

“还行,”陆疾摸摸鼻子,有些谦虚地开口,“就是会背《过秦论》《滕王阁序》《长恨歌》和《葬花词》罢了。”

纠耳耳听了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没敢问一个明媚多姿的少年是如何把“一朝春尽红颜老”给背下来的。

“我在国内,作文一直都是A+好不好。”像是看出了纠耳耳的轻视,陆疾颇为受伤。

纠耳耳没理会他,她看了看面前一家装潢精致的小店,招手让陆疾跟她进去。小店门前摆放着整整一书架的漫画书,店门前的匾额大大方方写了“墨香阁”几个字。

在华人街,这样的书店很多,陆疾翻了翻架子上几期发旧的漫画,想着纠耳耳也许是发现了他深厚的文化底蕴,大概是要送书给他。正想着,他就被纠耳耳拉进了店里。

音响机里古筝声响起,恰好是一首《春江花月夜》开了头。古筝曲调悠扬,弦上泠泠作响,仿佛月光下大片泛着银光的波浪席卷了整个海岸,弯弯一轮海上明月与潮共生。

陆疾一进店门,身影却僵在了原地。店里有两只上蹿下跳的长耳朵兔子正在打架;墙角的那个大笼子里有一只个头巨大的松狮,看着他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对面那一排货架上,齐刷刷养着各种颜色的蜥蜴,其中有一只挣脱了保温箱的束缚,正在地板上肆意爬行。

这……这不是一家具有东方神韵的书店吗?

纠耳耳看了一眼面容僵硬的少年,她大手一挥,颇有豪绅为家中娇妾一掷千金的从容:“你去挑一挑,看看喜欢哪个。”

陆疾微微挑眉,有些不理解纠耳耳的想法。

“想什么呢,补送你的新年礼物,要不要?”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上下合欢……”一只貌不惊人的灰色鹦鹉站在门口的木架上,看着刚进来的两位客人突然语出惊人道。

但最后陆疾还是挑了一只皮毛光滑、姿态优雅、模样柔美的波斯猫。陆疾抱着那只小猫咪,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纠耳耳,给起个名字。”

娇小的、会撒娇的、容易讨人喜欢的生物,纠耳耳对它们天生就不怎么感兴趣,她蹲坐在门口,指了指方才卖力表现自己的灰毛鹦鹉:“人家还会背古文呢,你怎么不挑它呢?”

闻言,陆疾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狠狠踹了某个不学无术的人,有点恨铁不成钢:“君臣固守的下一句是上下合欢吗?”

纠耳耳“嘁”了一声,再没吭声。

陆疾居高临下,用眼睛斜了她一眼:“反正都是你送我的,我喜欢就行了,你给起个名字呗。”

纠耳耳看了一眼那只浑身漆黑、尾巴带一抹棕色眯眼打瞌睡的猫咪,她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家伙,带着万分关切的语调沉吟道:“看它这么可爱自然萌,不如就叫它……”

陆疾抱着猫,等待最后的结果。

“叫它……狼牙山五壮士吧。”话音刚落,怀里的猫突然挣脱了陆疾,一脸悲壮地叫喊了起来,纠耳耳头也没回,直接拎起了它的尾巴就走。

滋润的日子没过几天,寒假差不多就到了尾声,乔老师也提前回来了。衣装精致的女人看了一眼陆疾,只说他叔叔正在楼下等他。逐客令下得很是婉转。

当乔老师拖着纠耳耳进屋的时候,陆疾就站在她旁边,不知为什么,纠耳耳面色有些苍白。陆疾拎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怎么说呢,刚才的纠耳耳好像有些不对劲。

看到乔老师回来时,纠耳耳突然从沙发上起身,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想起纠耳耳一身伤地出现在办公室外,想起她戴着口罩去医务室买药,想起乔老师刚才拽着纠耳耳的模样,陆疾皱起眉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纠耳耳好像和她的养母……关系不怎么好,曾经Leslie这样和他说过。

正拉着行李箱下楼的他停下脚步,突然扔下手上的东西,重新返回了楼上。

那天,纠耳耳预料之中的惩罚没有来临。当乔老师将她带到书房,第一个巴掌挥起时,陆疾突然破门而入。

“老师好!”陆疾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他径直走进来,“以后我的家庭教师没办法给我补课,我想让纠耳耳帮我补习,我小叔同意了,他想见一下纠耳耳。”

面前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纠耳耳被陆疾拉着离开了那里。时间好像回到不久前的那天,纠耳耳带着陆疾离开教室,当时她的手传来温暖的触感,背影越发骄傲,而如今换成她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然后被他牵着带出了家门。

他小叔的确等在楼下,但两个人从侧门离开,直接出了学校。一路上,陆疾的脸紧紧地繃着,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他看着她,突然抬起一脚踹在了墙上:“还说练什么跆拳道,都是放屁,你的伤是不是都是这么来的?”

纠耳耳低着头,没有说话。

陆疾怒骂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呀,跟着那女人背井离乡地来到这裏,这裏哪有国内好,你家里人呢,他们不管你吗?”

纠耳耳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陆疾呼出一口气,心裏某个地方堵得难受,好半天,他扯下自己的大红围巾,把它仔细地系在纠耳耳身上:“疼吗?”

留有他体温的围巾裹携着暖意,还带着一股他身上沐浴液草木清香的味道,纠耳耳抬起头,她眼里积聚的委屈和难过统统有了宣泄的出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疼,怎么不疼,尤其是当疼痛拉长成无数个日日夜夜,看不清前路时,找不到方向时,纠耳耳只得闭上眼,想着一会儿就好了,忍过这会儿就好了。

“我想回国,可我家里都没人了。我讨厌这裏,可我只能待在曼哈维,我……我老是说谎,你说我这种骗子是不是活该这样?可是陆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陆疾握拳,好半天,才把纠耳耳拥入怀中。

那天,他们又去了曼哈维沙漠。过年前在这裏玩的游戏,一切都有了答案。其实那天的他们,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陆疾摸向耳垂,指端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的右耳戴着一颗钻石耳钉,那颗细钻曾经无比耀眼地出现在他母亲的无名指上,算是她对爱情全部的信仰。而后来那钻戒却被他抢先在尸体火化前偷了出来,后来工匠把它改造成耳钉,被他堂而皇之地戴在了自己耳朵上。

“这是那两个人,给我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了。”陆疾突然说道。他自我封闭得太久,已经不习惯说真话了。如果每句话要是都被心理医生翻来覆去地寻找暗含的深意,还不如说些玩笑话。

而发现了纠耳耳秘密的他,只是生起了礼尚往来的意识。如果知道了她不想被人知道的事,那他也该讲一讲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那才算是公平。

陆疾没有意识到,对许多人都习惯掩藏真心的他,为什么单单对纠耳耳有了倾诉的欲望?

那天,陆疾的话特别多,他讲了他父母的故事。他的父母原本都是媒体工作者,却因为同行不得恋爱的办公禁忌,直到他出生后都不被公开。

不过他的童年依然很快乐,因为他父母工作的原因,从小他就跟着去了许多国家。一年前他们在中东地区旅游,却刚好碰到地震,当时陆疾一个人被压在旅馆楼下,楼板被救援人员掀开时,陆疾因连续几天的喊叫,他的声带已经被破坏。而他父母的遗体被付之一炬,他亲眼看着,从此有了心理阴影,后来还是远在纽约的小叔带走了他。

他习惯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里铺天盖地都是不断震动的高楼大厦,废墟下,躲在裏面的他不停地喊着:“I''m here,mother!”余震不断袭击着摇摇欲坠的房屋,陆疾在那堵坍塌的围墙下,求救声渐渐变小。

放空的记忆在梦里一次次重演,当时营救工作展开后,他的父母赶到了那里,当时他被岌岌可危的门板限制住了活动空间,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

他们明明也看到了困在废墟下的陆疾。

可喉咙里的呼喊还来不及出声,一阵更为剧烈的颤动传来,墙角的石灰粉簌簌而下,悬在头顶的那块木板没了支撑点迅速倒塌了下来,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地陷入了黑暗。

他躲在那个角落里,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等啊等。

最后却是等来救援队的陌生叔叔。

出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最紧要的关头去救了其他小孩。

救援队的人说,当时情况紧急,他的父母刚好位于某旅馆坍塌处,那时有好几个小孩被困在下面,他父母只能采取就近原则……

他低着头,紧紧捏着之前派发的救济餐,他当时多拿了两盒,还跟那个发东西的蓝眼睛哥哥解释说,他爸妈还在后面没有过来。

救援队那人指着陆疾,跟他的同事说:His Parents are heroes。那些人听后,纷纷露出钦佩的模样,可陆疾却不说话。

反正他就那样……被他们抛弃了,是不是。

陆疾的声带受损后,说话时旁人不会觉察到任何不妥。但医生后来给出的诊断是,以后他不能过度用嗓,他的声带会比平常人更容易充血。

从医院回去后,他在卧室里待了三天。等他叔叔出差回家后,陆疾已经指挥着搬家公司,把他收集多年满满一屋子的摇滚唱片全都拉走了。没有人知道,以前的陆疾多么热爱音乐。

如果他父母知道,当初那番举动会葬送了他一辈子的梦想,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改变主意。

从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场恶性循环的游戏里,他从一开始就不断地追逐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在媒体前能公开身份也好、父母的疼爱也好、光明正大去给他们的遗体放一把火的资格也好,他都热切地渴望过,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得到。少年的人生明明漫长得一眼看不到头,可他却感觉自己找不到出路,毫无希望。

“好惨。”纠耳耳静静听完,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陆疾摸了摸鼻子,那里还带着伤,他瞥了一眼同情心泛滥的纠少女:“哪里哪里,比不上你。”

“听说这下雪的沙漠能许愿?”陆疾踢了踢脚下的沙,突然冒出了一句傻话。

“你信啊?”

陆疾看了纠耳耳一眼:“给你许的我就信。”

在看到陆疾率先合十的双掌后,纠耳耳原本打算吐槽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雪还在下着,大雪覆盖黄沙,覆盖满城繁华,纠耳耳低下头,缓缓将双手放在颌下。凡人都有所求,她只求……陆疾平安。

那天回去后,纠耳耳收拾好行李,搬到了学生寝室。

新年伊始,曼哈维的又一个学期开始了。Leslie来学校的时候带了不少特产,其中老干妈辣酱最为风靡。纠耳耳看着Leslie丢出来的机票,上面的图是国内的风景,秀丽河山绵延万里,她多想在那片故土上踩上一踩。

陆疾也给她弄来一幅国内地图拼图,黑吉辽在东北,津京冀经济一体,鲁江浙沪两广沿海,秦晋豫湘,历史古迹最多,内蒙古新疆西藏滇川,地方特色颇浓。

陆疾从容不迫地讲着这些地方,大多他都去过,不过没出国的人大多感受不到,对他来说,走在繁华的华尔街如果能看到一家华人餐馆,听到门口那老嬷吆喝着各种家乡话,那悠长而亲切的语调会让人有一种从未远走的错觉。

“回去的话最想去哪里?”陆疾转着笔,突然问道。

纠耳耳托着下巴,纤细的手指逐一点过,她所有心思都在地图上:“我想先去故宫、长城,然后去新疆沙漠看一看,再去西藏爬一爬雪山,还想去内蒙古看看大草原……”

陆疾静静地看着纠耳耳,一一应允:“等回国,我带你去。”

“干吗要跟你一起去?”纠耳耳抱怨。

“那些地方我都去过,老马识途。”陆疾挑眉,露出一个嘚瑟的笑容。

“我要一个人去。”

“那我就跟着。”

“你想去也行,带上你家狼牙山五壮士,我要和它合照。”

一提起那只萌到自然醒的波斯猫,陆疾就因为那冗长的六字长名痛心疾首:“我给它改名了,麻烦你以后叫它太后。”

“太后”两个字,他咬了重音。

“是吗?”纠耳耳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一脸悲悯,“我怎么听说……每一朝移驾慈宁宫的老佛爷太后都要守活寡呢。”

曼哈维的校园生活依旧平静,而纠耳耳依旧做她的风纪委,她的校服规矩而笔挺,臂上戴着学院勋章,每周都要给学校大清理一次。只是例行检查的时候,纠耳耳多半是额上画月牙的包青天附身。

此时纠耳耳正对不守校规的学生进行思想教育,只见她勾勾手指,叫过来一个男生。

“校服外套的扣子为什么就扣那么几个?”她一拳敲在那学生胸口,“如果是怕你那虚弱无力的胸肌撑出来,那你就想多了。这个扣分。”

一个男生染错了头发,戴着一顶假发试图蒙混过关,纠耳耳慢悠悠地截住来人去路:“这发型不错,模仿的是梦露姐姐吧。”她一边在学生册上划拉着什么,一边上下打探这位仁兄,“cos得挺像的,就是身材差点。这个扣分。”

“我说那个谁,”纠耳耳突然转头,她慢慢晃到那女生跟前,“女孩子妆容精致的话会给人以美的享受,”说着,她惋惜似的摇摇头,“不过你顶着这么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其实你是故意来报复认真工作的部长我吧。这个扣分。”

陆疾在楼上远远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纠耳耳这种姑娘,估计是在万年老树下化出来的孽障,想来是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结果。

不过回过神来,陆疾搭上学长的肩膀,软磨硬泡道:“我真有急事,就用这一次。”旁边校广播站的学生见陆疾这么锲而不舍,收拾好新闻稿后,就无奈地把话筒让了出来。

“Hello,Everybody!”正在楼下叫嚣着扣分的纠耳耳,在听到校广播传来了陆疾的声音时,她微微侧头去找寻那两个屹立在岁月中的喇叭,突然觉得有些诧异。

陆疾低沉宁静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一路传了很远:“喂喂,各位同学大家午休时间好,我是编导系的陆疾。”

纠耳耳挥手放过剩下的几个捣蛋分子,她拿好花名册和笔,渐渐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来。

“为感谢咱们的纠耳耳部长多日来辛劳的工作,也为调剂下大家平日枯燥的学习,这裏给大家插播一首诗歌,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

陆疾对纠耳耳的“感谢”,让几个男生纷纷鼓掌,有的还吹起了口哨。结果拐过悠长的走廊,他们和面容冷峻的纠耳耳碰了个正着,几个男生硬生生闭嘴装乖,纠耳耳看也不看,路过他们身边时,顺手撕下罚单。

而曼哈维的喇叭里,第一次出现了不再如“艺术形式该如何显示意识的流动”这般枯燥的内容。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陆疾的声音低缓,不像是在几千同学面前的朗读,更像是在给谁读情诗一样,温柔极了。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纠耳耳走在教学楼的大厅里,皮鞋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广播依旧放着,从几个女生身边经过时,纠耳耳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纠耳耳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她对陆疾的咬牙切齿,不搞些状况出来简直不是陆大爷。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最后一句诗飘散在风里,余音袅袅中,校广播室被踢开。

纠部长来抓人了。

陆疾凑在话筒处,心满意足地结尾:“以上所读,希望大家喜欢。”然后他转头看着纠耳耳,懒洋洋的笑容如同狐狸一般狡黠。

午休时间广播站是校内管理,学校早说过个人不得借用任何名义在午休时间插播私人事情。但陆疾很明显不以为然,他把一本经典诗词选丢给纠耳耳:“都说里尔克的《秋天》不错,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一首。”

纠耳耳瞪了他一眼,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状况,她掏出花名册:“扰乱校广播室纪律,要扣分的。”

陆疾不怒反笑,笑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目光无瑕,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为自己做的坏事补了一个理由。

“来来来,记上我犯错的原因,你就这么写,”他的声音微微上扬,放慢的语调似乎在刻意纠正什么一样,“就说编导系陆疾,是为了纠部长……扰乱的校广播室秩序。”

“如果是这样,”他看着她,笑容里分明有些得意忘形,“我还会被扣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