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求婚(2 / 2)

愿同尘与灰 朝歌 3730 字 1个月前

“那……我再想想。”

“你看,要想真正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能有多少问题?”

纠耳耳心裏没底,繃着脸不说话。

陆疾只好威逼利诱:“你不是爱吃榴莲吗,等你进了陆家,我专门给你置一大块地全部都种上榴莲,等成熟以后,我把你接过去,让你每天都睡在漫山遍野的榴莲上。”

“还可以种樱桃。”

“车厘子应该也没有问题。”

眼看着纠耳耳就要缴械投降,陆疾继续软语相劝:“所以啊,这么大的好事你要是错过了,可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张严肃脸,好让他看上去更诚恳一些,“嫁给我吧。”

纠耳耳回过了神,摇头抵制诱惑:“不嫁。”

“嫁吧。”

“不嫁。”

“嫁吧。”

“不嫁。”

“不嫁。”

“嫁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陆疾活像一只偷鸡的狐狸,顿时笑眯眯地揽过纠耳耳的肩,无比满足,“求之不得。”

纠耳耳心裏郁闷,一口咬上了陆疾的手。

随后几天,小叔陆然也从国外飞了回来。在陆老爷子的书房,陆疾站在那里,思忖着陆然为何要突然找他。

小叔不吸烟,但他点了一根搁在指间,一缕缕的烟雾从手上升腾而起,给原本就无声的房间更增添了一丝静意。

面对小叔,陆疾不是不别扭的,早在曼哈维的时候,他就和这个酷似自己父亲的男人屡次发生争执。后来虽是回了陆家,陆然开始却和两位老人说他是被收养来的,这些事情,陆疾不说,但不代表他不记得。

陆然也很久没说话,一根烟快燃到了头,才将桌子上的一个笔记本扔给了陆疾。

那是个黑色皮质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陆疾随手翻了翻,发现裏面的纸张都已经泛黄,裏面的钢笔字倒是清晰。陆疾看着翻开的那页,上面端正记着某项化学实验的步骤,看上去像高中时期最普通的化学笔记。

陆疾不明所以,抬头去看陆然,长途旅行让陆然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那疲惫隐在冷峻的面色下,却是不容易发现的。陆疾见过父亲的遗像,是温和清朗的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

而陆然的长相虽然很像他父亲,但是那张总是没多少表情的脸,会让人觉得他有些清冷。

察觉到陆疾打量自己的目光,陆然缓缓开口:“大哥他学习很认真,上高中的时候,每晚我都要抄他做的笔记。”

陆疾低头看着那个笔记本,明白这本笔记原是他父亲的。

陆然开了话头,踱步到窗前,又缓缓讲了起来:“我当时学习不好,每天只记得玩游戏,还记得当时看中了一个游戏机,可你爷爷不给我买。后来月考时,大哥是年级第一,我也是,不过是倒数的。成绩下来后,你爷爷给大哥买了双他惦记了很久的球鞋,然后把我从楼上追到楼下,狠狠揍了我一顿。”

陆疾看着陆然毫无波澜的脸,丝毫想象不出来这人被陆老爷子追着打的场面。

陆然似乎也想到了当年,他微微仰头,突然轻笑了一声:“后来你猜怎么着?”

“难道不该是你向我爸学习,然后把成绩提了上去?”陆疾记得陆老爷子说过陆然因为沉溺游戏而荒废了学业,不过后来考大学时,奋起直追,成绩也算理想。

谁知陆然听了,缓缓摇头:“挨了打以后,我待在房里赌气不吃晚饭,你爸上去叫我时,我还装不舒服,最后终于把他刚到手的球鞋要了过来。”

“你要他就给呀?”

“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了,再跟我要的时候,我没给他。我还记得那两天睡觉,怕你爸偷袭,我都是穿着鞋睡的。”

陆疾听了,不知为何,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陆然看着他良久,才又说:“我一直就特别崇拜他,学习好,听话,当年老爷子原本是想让他接手家里的生意,可你爸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去了电视台工作。”

天色渐晚,屋里变得昏暗起来,陆疾看着隐在昏暗光线下的那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爷爷当时被气得不轻,我当时也觉得你爸做错了,那时,你爸和你爷爷大吵了一架,从家里搬了出去。我特别不能理解他,家里有车他不用,却跟着你妈去挤公交,后来我找到了你妈住的地方,一开门就看到他踩着凳子在换灯泡,那一刻突然就觉得学生时期对我这个大哥的崇拜都是笑话。”

有关家庭的话题,陆疾总不能轻笑而过,于是他冷冷道:“原本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哥却做了一个在你眼里看来毫无意义的小记者,所以你就觉得他做错了是吗?”

“后来我跟着老爷子做了生意以后,好些人都说我聪明,说我比大哥更有出息。”陆然笑了笑,神色有些倦怠,他闭上眼,“可我后来才意识到,在大哥的事情上我犯下了最愚蠢的错。”

少年时期原本该被自己膜拜的大哥转眼成了俗世最不起眼的一个普通男人,他是震惊又愤怒的,总以为是爱情拖住了自己大哥的脚步,于是一次次借电视台高管给自己大哥施压,可传来的却是大哥和那女人一同出事的消息。他失魂落魄地赶到出事地点,只看到眼睛漆黑的陆疾怯怯地站在那里。

“我当时原本以为,只要你爸肯和你妈分开,他总归是会回到家里的,原来竟是我想错了。”良久,陆然恍若赔礼一般解释了一句。

不是不生气的,这就是大哥的爱情,还留下一个不能露面的孩子。可是慢慢地,这个孩子却让他犹豫了,到底是血浓于水,他终是带陆疾回了陆家。

楼下阿姨来喊他们吃饭,陆然推门欲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小。”他用手比画着,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变得柔和许多,“你当时吵着要让我抱,你还记不记得?”

好一会儿,陆疾才松开紧攥的手,跟着笑了起来,宛如原谅眼前人一般的模样,对于往事他只字不提,只道:“早点给我找个婶婶,我也好给你们带孩子。”

陆然似乎有些惊讶,看了他好久,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楼下的阿姨又喊了一声,陆然应了一声,随即如释重负般走下了楼去。陆疾不动声色地跟上,过往多少恩怨,在这场书房里的谈话结束时跟着悄然消逝。

依照陆家人的意思,婚姻大事马虎不得,两人的婚礼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准备,于是在春风送暖的四月天,陆疾和纠耳耳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订婚仪式。

担当司仪的陆乞一身烟灰色西服,应付宾客时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等时间一到,他举着话筒和宴会厅的客人们简单打了个招呼。

逶迤至入口处的地毯那端,站着英姿俊美的男子,对面远远的花环下,纠耳耳着一身宫扣旗袍,款款动人。

陆乞展开了手中的一封信,那是纠耳耳清早送来的,他看了看,缓缓读了起来:“此时有谁在世上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看着我。此时有谁在世上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时有谁在世上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这是你以前读给我的诗,很久以前,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是它让我突然间热泪盈眶。

“我也很想亲口读给你听,像之前那个睡不着的深夜而你突然来了兴致读几米漫画那样读给你听。昨天在婚纱店试衣服时,周围都是一个个雀跃欣喜的姑娘,她们讨论新婚细节的声音是那样愉快,于是我跟锦双说,陆疾大概真的是我的坎。

“你先不要急着笑,我啊,有时候会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对未来无知命运的提前感知。婚纱店里有灯光闪烁着,然后我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的自己,又继续说,不过还好,今年我二十五。从十五岁遇到你,曲曲折折十年,发生在我人生前半段的事,无论是荒唐的、无知的、有意的,还是没意义的,都不作数了。

“现在,我只想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好好爱你。我才二十五,可以爱一个人,应该还可以爱好多年好多年。可大概是你太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来对你好。但是,你会明白我的感情对吗?

“这是来自一个宇宙无敌少女的絮絮叨叨自说自话,直到现在,我仍旧会紧张、有顾虑担忧、害怕各种的意外会比爱情更先来临。但是我想,我是多么愿意和你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所以陆先生,你做好要被我消磨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一封信读完,有情人皆侧目。只见陆疾牵起他的准新娘,目光里是无限柔情,他拥抱住她,脸上露出独一无二的骄傲和自豪:“亲爱的,能跟你一起消磨下去,是我的荣幸。”

陆乞举着话筒轻笑,问众人:“能接吻吗?”

“能……”

沉溺在粉色泡泡里已经傻了的观众们只懂得哗哗鼓掌。

于是陆疾很温柔地吻上了纠耳耳,不知是谁的泪落下,湿漉漉的,有种初夏时沾了露珠的青青草地的感觉。

徐锦双扑到许牧野怀里,直喊两大主角太煽情,感动的眼泪却比祝福的微笑更多。

陆乞悄悄下了台,走到了冯所遇旁边,趁着喜庆的气氛浓重,偷偷把怀里放了一天的手表掏了出来。

徐州和陆然并排站着,心裏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人过的时间长了,如今看这两个人的小日子……貌似也还不错。

大姐哭得梨花带雨,精心收拾的妆容有些花了,大姐夫默默拿过大姐的皮包,提前帮忙掏出了各种补妆神器。

大概就算是很多年后,当这些好友面容不再年轻时,他们也依然会想起今日亲眼见过的盛世典礼和……年轻时的爱情。

犹记那年初春,草长莺飞的时节,堂上缔约已结,新房嘉礼初成,他们走过十里红毯,陆先生有了陆太太,从此两人冠了同一姓氏。

那夜陆疾做了个梦,是一个很没道理、甚至有点荒诞的梦。

他梦见了岁月流逝而去的每一个百年裡,都有陆疾和纠耳耳的影子。百年前的旧苑荒台,有每日砍柴的陆疾,他娶了一个善于酿酒的纠耳耳;有官宦模样的陆疾,他的娘子纠耳耳是长袖善舞的千金之躯;有煊赫贵公子的陆疾,他相中了隔壁家习武的纠耳耳;也有穷书生陆疾,某日进京赶考被山大王的女儿纠耳耳拉去了山寨做受气包丈夫。

从冗长的梦里醒来后,陆疾怅然若失地看着枕边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把被子掖了掖。

荒诞不经的一个梦,突然让陆疾生出一个更加荒诞不经的念头,他转头看着自己陷入熟睡中的小娘子,心想着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纠耳耳或许真的是这样一百年一百年相爱着过下来的。

他多想把那些故事写下来。

陆疾把胳膊伸直,纠耳耳靠在了他怀里,闻着清香,听着夜里雨落芭蕉的声音,陆疾也合上眼,渐渐沉睡过去。

爱情故事为什么好看。

其实那些经过百年沉淀的故事,想来正逐渐被人们遗忘,但终究难逃风月,结局大喜无悲。于书里展开而言,不过都是杜撰,杜撰多日,让看众纠结多日。

陆疾把纠耳耳抱紧,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以后的故事谁知道呢。

画本子里千年呢喃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故事。

那么多人的故事啊,爱过、怨过、哭过,也笑过,不过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