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两大喜事——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金榜题名往往比洞房花烛容易实现,因为只需要付出心血和努力。而两个人要携手共白头,也许是你付出再多努力,都没办法得到的幸运,它需要上天垂怜。”
路过书店,我无聊进去翻两翻。恰好翻到一本情感书,作者被誉称为世上最懂感情的男人。
胡扯。我不屑地扔回书架,找了个地儿坐。
谁说感情不需要努力?
只要一人不放手,另一个永远没法儿走。
“万一有个人放手了呢?”
有天,禾鸢突然在微信上和我聊了很多。
她最近新接一个古装网络剧,正在后台等戏。我以为她只是随口八卦,想关心下我和江忘的进展,于是我依旧大言不惭:“我和江忘没这种可能性。”
谁会放手呢?
他不可能,我亦不会。
否则彼此为了成全尊严,早就抽身而退。那段冷战的日子,过得那样辛苦,都没有过算了的念头。
“月亮,我真的好羡慕你。”她突然说,“你就是那种一旦决定离开,能离开得潇洒。一旦决定爱,也能爱得投入的个性。我曾经以为我和你相差无几,其实我们天壤之别。”
我也很不要脸地回,“我知道自己棒。”
之后我俩又胡乱扯几句,她说导演叫了,她得上场。
我发去一个加油打气的表情。
不一会儿,江忘也打来电话,说下班了,我俩约在新发现的一家炒香锅店。
我向他说起下午与禾鸢的谈话,慢半拍反应过来,“她和陈云开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忘给我添苏打水,头也不抬:“感情的事外人插不了手。”
“不啊,我觉得常婉插手我俩挺适应的。”
说完我就愣住了,他也是。
我一直没公开聊过他两联系的事情。某些看似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我以为自己会忘记,原来并没有。它刻得很深。
或许是这份感情过于无暇,所以一点灰尘沾上去都显眼得不行。
江忘估计也猜我看见了短信。周围人声鼎沸,我却觉得寂静,好像能听见打鼓的心跳声。他在思考怎么向我解释那段比较好,可最终我主动放弃。
因为我发现,他思考得很费劲。
居然有什么事,能让一向直来直去的人费劲,无论他怎么解释,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了。
“江忘,你答应我件事。”
倏尔,我停下筷子,双手撑着下巴说:“如果有天你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告诉我。”
“不可能有那一天。”
“万事无绝对嘛。”我佯装轻松努努嘴,继续吃菜,“如果有天我喜欢上了别人,也一定告诉你。老一辈讲,相爱容易,相处难,所以无论我俩什么结局,我都有心理准备。你了解的,我不会轻易委曲求全,也不会为了挽留谁可怜兮兮。”
江忘的脸色瞬间难看。
“从一开始你就预计了最坏的结果,是不是?”
“没有。”我诚实,言辞也有些发泄式:“你不是最讲究设身处地?希望我站在你的立场想问题?那么,请你也想想吧。想想我三更半夜离家出走是为了和别的男生聊天散心,你告诉我,该做到无所谓,还是耿耿在心。”
“说得仿佛你没做过似地。”
我脑子一懵,“什么?”
对面人竟恍惚冷笑了下,缓缓搁筷,抱臂靠上椅子,不再多言。
“既然这么难堪的话题都聊开了,何不索性聊到底?”我的驴脾气起。
江忘依旧保持沉默,回避着我各种眼神和动作。仿佛有的话一旦开口,就没办法再往回收。
我正要追根究底,陈云开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禾鸢她妈的电话你有吗?”他开口就问。
“出什么事儿了?”
“她在片场吊威亚,受伤严重,需要动刀,我必须取得同意才能代表家属签字。”
顷刻,我忘了正和江忘讨论的事情,匆匆起身到安静的厕所去:“我报数,你记下。”报完还不放心,“她出了手术室什么情况,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
等我再回到饭桌,江忘已经买单走人,在门口等,一脸不爽的样子。
真是绝了,我抓包他俩背着我私会,我还不能问问?
一下子,我脾气起得更急,拉了挎包就越过他离开饭馆,怒气冲冲打到一辆出租,绝尘而去。
可上了车我才发现,我没处可去。宿舍里的被套上次让杜婷带回了家,没时间取。如果回家睡一晚,必然惊动我妈,指不定把我唠叨成什么样,非要问出所以然。
走投无路下,我只好投宿宾馆。
宾馆规格一般,主要价格便宜,然而门缝不太紧。若旁边有人开关门,我这边也得跟着一震,好几次整得我心惊肉跳。
扛了大概两小时,八九点过的光景,江忘的电话如约而至。
我这人,就一点好,不会得理不饶人。
反正我不会承认,是因为一个人在这裏害怕了才接的台阶。
“把房间号报给我。你回公寓,我上去。”他劈头盖脸就说。
我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他估计有些不耐烦了,“带上你的东西,到一楼前台,快点儿。”
我才反应过来,他一直跟着我。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宾馆,让我打包回家去生气。
只是他这样做,我哪还顾得上生气?当即有些无能为力,开门出去。
宾馆前台,江忘站得笔直。他身高本就出众,杵那儿跟标杆似地引人注目。我生怕引起围观,拉了他就往外走。力气不算大,还好他顺从。
“要不要买东西回家?”徒步走到一超市门口,他努力平复嗓子里的刻意,尽量云淡风轻地:“晚饭没吃多少,半夜又说饿。”
我多骄傲啊!
我肯定选择要啊……
接着我俩不知怎么又牵上手,高高兴兴拎了一袋子熟食和半个西瓜回公寓。
什么?说好的我回家、他住宾馆?小两口吵架一定要这么严格吗。
但我想,大多情侣应该都是如此?
老把最坏的脾气给对方。也会为了芝麻大的事斗气、话赶话,最后又莫名其妙和好,哪怕问题根本没解决。哪怕你知道,它终有天会卷土重来,而你依然愿意饮鸩止渴。
是的,类似这样的争执,像不受控制的病菌,在我和江忘身上迅速繁殖了。
有时是因为工作上千丝万缕的关系,有时因为嘴角摩擦。最关键的,是常婉的虎视眈眈。
自从偶然发现他两私下联系,我总觉得自己魔怔了,开始留意江忘的手机消息。每当他铃声响,我的眼皮就跳几跳。
更有一次,常放给江忘打电话说流动站的事情。我恰好从床边经过,单单瞥见一个“常”字,就开始无事生非。
每逢这时,我都能从他黑得过分的瞳孔里窥见一个女孩,狼狈且陌生。
我很讨厌“她”。但我真的没经验,不知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将“她”杀死,回到没心没肺的自己。所以为了避免无谓的争吵,避免一开口就见血,我们终究在时光的打磨下学会了成人才有的技能——
不说。
尽管有天,我打开突然断电的冰箱,看着那层很薄的冰,竟恍然觉得像极了我和江忘的状态——不确定冰是在什么时候变薄的,可它就是薄得谁都不敢轻易碰了,怕过保鲜期。
禾鸢突然就回了川城。
算算日子,我们已经好几年不曾面对面。她看起来状态不怎样,然而五官生得棒,依然有种苍白的漂亮。
“伤好了吗?戏已经拍完了?”我问。
高中门口的奶茶店,我们一人捧一杯劣质糖水,戳裏面的珍珠。
奇怪,以前觉得它无敌好喝,现在却是连正眼都瞧不上了。
禾鸢:“陈云开没告诉你?”
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这么一讲我更好奇,到底什么事!”
她倒干脆利落——
“月亮,我生病了。”
美好的明天和恐怖的意外究竟谁先来,如今的禾鸢有了答案:是意外。
她在剧组拍古装剧吊威压,从五六米的高度摔下,差点废了。幸亏剧组里有极具经验的医护人员,对禾鸢进行了系列急救。
“不过断层扫描的时候,医生发现脊柱附近有异物。粗略判断,是颗肿瘤。”
在谈癌依旧色变的今天,禾鸢意念再强大,也瞬间懵逼。
我咬着吸管愣愣瞧她,“良,性,吧……”
她摇摇头。
“恶性?!”
她还是摇摇头,“我不敢去确认。我怕万一结果是恶性,还没等病发,我就心理素质差到死在了北京。”
所以她回川城,是为了治病。
“就算要闭眼,死之前也得看我妈一眼,告诉她银行卡密码。”
“呸呸呸,”我努力唾:“童言无忌!”
她居然笑了出来,“和你这么一说,感觉没那么恐怖了呢。”
“陈云开知道吗?”
禾鸢避而不答,我却已自有答案。
“我给他打电话。”我说着就要摸手机,被禾鸢一把抢过。
“别,月亮!”她反应很大,“当我求你。”
我恨铁不成钢,“以前你最鄙视我看小言,怎么现在深受其害?得了绝症瞒着对方的梗能变一变吗?陈云开是你男朋友,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
有的语言堪比刀子。一旦抽出,锋利得能断水。
“他不爱我。”禾鸢的眼神陡然阴翳,“或者说,他爱的不是我。月亮,你会用生命去祈求一个不爱你的人留在身边吗?你不会,请也别逼我。”
“他不爱你……”
我觉得禾鸢病糊涂了,“他对你怎样有几人看不出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想太多,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接着女孩眼底的阴翳转为悲哀。
我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是忍不住给陈云开打了一通电话,将禾鸢的情况如实转告——
“我不知道你俩究竟在北京发生了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你丫真的移情别恋了!”
可陈云开也含糊其辞的,只说这两天就回川城,“帮我照顾好她。”
禾鸢从不缺勇气,还很有主见。否则高中时候就不会另辟蹊径,如今可能也没走出一条像样的路来。
她打定主意不让陈云开插手这件事情,就真的不肯见他一面。
“何必呢!”我在病房劝她,“只要没捉奸在床,多大事儿值得你们闹成这样?好歹十几年的情感。”
禾鸢依旧闪烁其词,“有一天你会明白。”
说完,江忘正好来巡房。
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式见江忘工作的样子,有板有眼。他最近剪了头发,利落的短寸瞬间让他老了五六岁,可看上去让人更有安全感,放心把生命交给他的那种安全。
“化验结果出来了。”
他浏览报告的眼神锐利,尽量不带私人情感,“良性的。”
呼。
连我都情不自禁重重落下口气来。
江忘身后跟着负责禾鸢的护士,便于控制她的用药规格与一日三餐。她如今是娱乐圈人,社交端几百万粉丝,身份敏感。为避免记者骚扰,江忘做主将她安排在了特殊病房。
离开时,江忘让我别等,说下班后有个会要开。
紧接着又看向禾鸢,略软了语气——“宽心养病,剩下的交给我来。”
交给我来。
当他自信满满讲出这四个字,我竟感觉无法掩饰地自豪。
他真的太好,好到就算我觉得累也不想轻易放掉。而我又很清楚,自己配不上。
尤其经过几次大战与争吵后,我逐渐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我怕江忘越来越发现我的平凡,发现我其实和别的姑娘没什么两样,然后像上次那样转身走掉,却再也不回来。
为了改善这种病态心理,我开始给江忘的手机关震动模式。
工作日他上班、我去学校,问题不大。休息日单独一起,我就以不被打扰为由要求他开静音。我想,我只是单纯不希望与他的二人世界被打扰。
只要关静音,一切都会好。
陈云开有我这个间谍,最终还是成功进到了禾鸢的病房。
去之前,我特意教他几招哄女孩子的方法,被鄙视:“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这些门道儿了。”
抱歉,我膨胀了,我居然教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怎么哄姑娘!
显而易见,他在这方面的天赋是我们中间的王。因为当我不放心地偷听了几句,就听陈云开状似不经意道:“这病的存活率比其他良性肿瘤来得高,只要积极治疗一定没事。等你出院、养好身体,我们结婚吧。”
这是要么没进度,要么一步登天的节奏啊!行行行,他牛逼。
那厢,禾鸢一开始是抗拒和陈云开交谈的。听见这句,眸底突然流露出格外柔软的光。
这样的光我太熟悉,是每次我与江忘和好的讯息。
看到这儿我就完全放了心,给他两留下腻歪的空间,自己回学校去准备下午的小考。以至于我没来得及看见,那束柔软在禾鸢眼里千回百转,最终长成坚硬。
“你这算求婚吗,陈云开?”她好笑地倚在枕头上。
看他不说话,她紧跟着又道:“那我拒绝。”
陈云开正给禾鸢展被角、看体温,听见拒绝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只淡淡回:“如果你怕影响自己的事业,我可以等。等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为止。”
“不会合适的。”禾鸢斩钉截铁,视线沉沉:“我们永远不会合适,除非——”
“你向月亮告白。”
江忘只是来例行巡房,资没想刚到门边就听见重磅。
禾鸢弯了弯嘴角,看上去却有些嘲讽与残忍:“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就和过去彻底告别,你敢吗,陈云开?敢去面对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吗?敢去猜测她将给你什么样的回答吗?但凡你想补偿我、想让我释怀,你现在就去找她!你去尝尝,十几年深情被辜负的滋味究竟如何。你去听听,当她躲躲闪闪对你讲‘抱歉,我心裏一直装着别人’的时候,你会多想割了这双耳朵?”
“禾鸢——”
“你别叫我!”
病床上的人情绪起伏剧烈,“小时候每次去上学,你都在楼下这么叫我。你知不知道,这段回忆曾经对我多么重要?它陪我度过了多少暗无天日的时光?可它之于你,原来只是亏欠与补偿……”
“陈云开,你玷污了它。”
I HAVE A DREAM。
英文课本上出现频率最多的短句。
但在陈云开的英文书里,“DREAM”被划掉,改为了“SECRET”。
他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他以为终生都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但是北京那夜,面对禾鸢逼仄的审视,他突然觉得累极。
人长大最明显的标志是,睁眼说瞎话不再是件容易的事。
你开始有了思想,有了烦恼,也学会了不耐……
还有,破罐破摔。
我一度疑惑,还曾跟禾鸢鹦鹉学舌,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技能,可以让那个为了保护我,宁愿被揍成猪头也要继续学跆拳道的男孩,悄悄转移视线。
那时我还不认识江忘,其余要好的伙伴也一个没有。真的,每次看动画片都要哭。
好一阵,我甚至把错误归咎于我妈身上。
因为当时新员工入住家属院,是她自作聪明地与陈妈商量:“老禾外科的,听说有点本事,院长钦点。这才不到一个月呢,各科室的都去凑近乎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去认个门?方便日后相处。”
认门当然不能空手去,于是两姐妹儿就各自从家里捎带了些东西。
我妈送的是点心,陈阿姨送的是两条鱼。
那两条鱼是陈叔叔从鱼塘特意钓起来的,为了给陈云开做劳什子实验。陈妈没搞清状况就把鱼送走,等陈云开回家发现鱼不见了,颠颠儿地跑到禾家已来不及。
鱼肚子里,有地西泮。
稍微学医的都知,地西泮是一种镇静剂类药物。主要用于焦虑、催眠,也可一定程度降低新鲜活鱼的新陈代谢。为了实验地西泮对动物的影响程度究竟几何,他才央着陈爸给钓了两条鱼上来。
我说过,陈云开和江忘的性格虽然南辕北辙,但他们都是读书做研究的料。
然而江忘学医是阴差阳错,陈云开的医生愿望,却是一直都存在。
因为小时候我走路特别大大咧咧、磕磕绊绊,就算不和小伙伴打架,也总伤痕累累回家。
我隐约记得有天黄昏,我鼻青脸肿地地与他并肩而行,他提过一嘴,说将来做了医生就能给我治伤。但那会儿年纪小,根本没放心上。
只没想,吃完鱼当天下午,禾父就有台严苛的手术。
正是那台手术,彻底改变了禾父与禾家的命运。他因注意力不集中,犯了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讲到这儿你们总算明白,陈云开何以对禾鸢倾尽全部,这个全部里包括我。
因为,他愧疚。
他想上门承认错误,却看见中风瘫痪的禾父掀了桌砸了椅,把年仅十岁的禾鸢吓得躲在墙角哭。他永远忘不了小少女那场惊天动地的哭泣,那种亲眼看着慈父变魔鬼的肝肠寸断,裂了他一颗心。
“对不起,禾鸢,这三个字我早该给你。我想过骗你一辈子……可是我高估了自己。”
北京公寓的走廊道上,那人姿态从未有过的低。
而此刻,病房里,禾鸢也只差没掀桌子砸椅子。
她指着门口,激动地要陈云开走,甚至为了激怒他口不择言:“去吧、去告诉她,属于她的从来就没被夺走过!说不定她能感动涕零回到你怀抱呢?她前几天还对我讲,和江忘之间怪怪的,指不定哪天就走到头。你看,时机多恰好,青梅竹马两个人,多年兜兜转转还是碰了头,真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
话落,门口有人身形一凛,回顾起那日在香锅店的对话。
“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最坏打算,是不是?”
不是。她竟然说不是。
那他现在听见的……究竟是什么。
等陈云开离开江忘才现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一板一眼地告诉了禾鸢两套方案。
“化疗和手术,你倾向哪种?”
禾鸢是外行,本着从小对天才的信任,她全身心信任他:“你觉得什么好?”
江忘不带个人色彩分析:“手术根除彻底,但风险高。肿瘤虽然良性,却长在你脊柱附近,通常是不敢碰的,一不小心……有瘫痪的可能性。不过——”
他缓口气,“最近附院新引进的仪器精确到微毫,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为你主刀。至于化疗,就是传统流程,会比较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还有,时间线拉得长,不排除有恶化的可能性。”
还真是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连遭遇都差不了多少。
“手术吧。”禾鸢咬咬后槽牙,心一横:“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一不小心残了……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够我妈后半辈子。要是手术成功,也许……”
女孩的视线飘了飘,眼眶渐红,不知想起谁。
也许,很多事,她是可以在时间的抚慰下原谅的。
也许,她的人生,还能拥有更多可能性。
得知禾鸢的基本态度,江忘了悟,提步往外。却发现陈云开根本没走,只是去买了点粥,打算给禾鸢垫肚子。
他一个眼神,江忘就跟着他下楼,到了住院部小花园。
“我不同意。”陈云开的开场白干净利落,“她根本没明白,下半生坐轮椅对她究竟有怎样的毁灭性。她的演艺事业,她的前途,全部都灰飞烟灭。每天只能像他爸一样,毫无尊严地等着她妈伺候。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一过几十年,她会疯。”
江忘不动如山,“我是名医生,只尊重病人的选择。”
陈云开无端扯下唇,“她和月亮一样,信任你,你一句话怎么说,完全能主导她的决定。你敢说,自己就没有一点私心?”
他话锋一转,“据我所知,附院正申请成为中国的‘常春藤’联盟院。一旦成功,地位与京大医院等不相上下。你们领导层连着几日开会,也商量这事儿来着吧?”
江忘沉默。
陈云开:“看一圈下来,附院的优势只在肿瘤。想异军突起,当然得在擅长的领域下功夫。若是此刻,正好有个名气不错的媒体宠儿生病,在你们医院手术治疗成功,对你们新引进的设备和技术将是怎样一种舆势报道?”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为医院考虑到这么深厚的地步,不惜牺牲一起长大的朋友?”江忘眼中生黯。
陈云开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草木皆兵了,张张嘴,终道:“sorry,我太怕了。”他说:“不是她不敢接受结果,是我不敢。”
一旦最坏的结果出现,无论他做什么,禾鸢都不会再开心了。
“但是,一点儿没有吗?”
转身离开前,陈云开莫名扔下句,“哪怕是为了自己,也没有?”
显而易见,若禾鸢选择手术,最直接的收益方除了医院……还有主刀医生。
他本就在川城有声名,如此一来,身价更是暴涨。别说附院,任何一间国际顶尖的医疗机构都会愿意花高价笼络这样的人才。
关键,他还年轻。
“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江忘的冷漠不再遮掩,散漫出来,“病人家属?还是朋友。”
“两者皆是。”
“是朋友的话,别再影响她了。”青年紧紧拳头,无不慎重说:“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似地——笑话敢做的事,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公寓。
“哇撒,这个玉米简直了!”
江忘一进屋,我就从蒸锅里给他递过去一根热腾腾的,因为太着急忘了拿碗,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敷着烫小跑,才顺利送到他嘴边咬一口。
“又香又糯有没有?”我邀宠。
他点点头,“家里拿的?”他不信我已经进化到可以挑好菜的地步。
“我自己挑的。”
我更得意了,就差叉会儿腰。
突然想起锅里还辣着油,我赶忙又往回溜,“等我炒个菜,马上就能吃饭!”
他接过玉米嘱咐,“小心点。”
一切看似都很好,并没什么大冲突的意向。于是饭桌上,我忍不住多打听了下禾鸢的情况。
“听说她选择做手术?”
我一边夹菜,问得不假思索,可对面忽然传来筷子落碗的声音。
“你又听谁说了?!”
语气严肃逼人,吓我一跳,夹菜的手僵在半空。
“她……自己……告诉我的……”
江忘瞳孔骤然一松,偏下头,似乎也震惊自己刚刚反应太大了,而我的震惊还没缓过来。
“你,心情不好?”我追问,“医院有什么事?”
他深呼吸一口,“没事。”接着像难以面对我似地,迅速起身:“我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回医院一趟。”走得匆匆。
听着过于突兀的关门声,我安慰自己别多想——
可能事情真的太多、压力太大,前几天不还开连轴会议么?还有,他给禾鸢做手术,压力一定很大,万一失败了……
对,是这样。
我强行洗白江忘突然的失控,可我再没有没胃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