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渺小(2 / 2)

与狐说 萝卜药丸了 10393 字 1个月前

他上前抓人,怎知下一刻,楚璠突然睁开眼睛,以臂挡杖,转身重重咬了他一口,血液顿时顺着指尖流出。

楚璠唇上染血,黏稠地顺着下巴滑落,滴滴答答,有一股残败孤寂的意味。

轩辕长老还未发怒,楚璠双目一合,晕了过去。

这卑贱凡人,轩辕长老暗骂:“丫头牙齿尖利。”

他冷笑着拖住楚璠肩膀,突然被她身上隐隐冒出的蓝光灼了手。

有渺渺蓝光从楚璠的手腕间漫出来,渐渐将她裹起,似轻纱笼罩。

轩辕长老仰头看天,皱着眉捻了捻指尖:“不过一个女子,他竟然发怒了。”

玉镜流光映在子微的发顶,他微垂首,银发如绸缎一般垂落,紧紧皱着眉,面色煞白,胸腔中似乎有红光蠕动。

妖魄渴血,或许并不只是渴血。子微知道自己压抑妖身太久,只要撕一个小口子,另一部分就会蠢蠢欲动。

他的身体几乎像是容器,在任由仙妖两气争斗翻搅。

疼痛在此时都显得不过如此,这两方交缠霸占,像在撕扯理智,几乎要让他崩溃。

阵痛间隙,他挥手捻诀,不知何处刮来阵风,吹散了手臂白纱,镇压妖魄的梵文纹理游动,顺着胳膊绕进胸膛,缓慢钻进心脉。

此等锥心之痛,只能是情急下的必要手段。

子微脑中轰鸣一片,他忍着剧烈痛苦,召唤了自己的妖令。

耳上玲珑玉顺势而落,狐尾如雪白巨蟒从身后窜起,它又径自绕过书案,卷来了昆仑剑,两方撞在一处,擦出一道暗波。

子微垂下眼睑,眉心红得像是吸饱了血,显出一股森凉冰冷的气息,甚至像另外一个人。

如此像妖。

玲珑玉并在剑鞘之上,冷光乍现,子微以天狐之身,算出了他们所处的地点。

他施法传音,声线寒凉无比:“轩辕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命令你,马上,把她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毕方化作赤色鹤鸟绕着昆仑山飞了几圈,灵气都快枯竭了,也没找到楚璠的影子。

他这边急得团团乱飞,差点撞上山峰的巨石,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双手,将他整个捞了回去。

轩辕长老坐在浮空的青色巨型葫芦上,葫芦后面有个躺着的人影,只露出了半截裙摆和白|嫩小腿,是个女人。

毕方明白过来,气得双眼通红,险些控制不住体内离火:“你把她带走干什么?你可知先生妖相已出,届时若出了乱子,是我们轩辕一族能承担得起的吗?”

轩辕长老捻了捻胡须:“我是在给子微一个大礼啊。”

毕方连忙化为人身,身后羽翅展开,将楚璠拦腰抱起。她还晕着,面色苍白,鬓上全是冷汗,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

毕方看她这样,更是气到极致,抬起头,双目含着怒气,一字一顿道:“长老,你是要和先生为敌吗?”

轩辕长老脸上挂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鸳花现世,他就只吸了几口血,哪有这样的妖主。待他取了这女子的元阴,吸食完精气后,仙骨封印又能奈他何?我不过是帮他罢了。”

“你真是疯了!”

轩辕炙冷笑两声:“毕方,你真是和他待久了,也养了一副人族性子。”

现在时间紧急,毕方抱紧楚璠腾空而起,临别放出一句:“等先生醒来,无论如何,这笔账定要与你另算。”

“什么处罚,尽管来便是,只要他恢复妖力,好生生坐着那妖主之位,我当然不会有二话。”

轩辕长老眯起眼,又“呵”了一声:“真是不懂老朽苦心。”

楚璠是被毕方半路摇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黑蒙蒙的天,心陡然一沉,连忙问:“子微道长如何了?”

毕方加快飞行速度,呼呼风响中还夹杂着他的怒骂:“死老头就是掐好了时辰把你送过来的。”

楚璠沉着嗓子问他:“轩辕长老,或者说你们妖族,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楚璠不明白,利益交换罢了,这有什么不好启齿的。

毕方一顿,好半晌才回道:“这并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他振了振翅,仿佛一道赤色流星坠入地面。他把楚璠放下,还未等她站直,便丢下一句:“先生需要你。”

楚璠掷地有声:“我当然知道,我自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情,希望你们也是!”

毕方粗暴地拉着她,快要走到门口之时,生生顿住,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回首问她:“你当真愿意做任何事情?”

楚璠跟他对视着。

她细弯眉梢溶着月色,墨眸映着雪光,忽地一挑眉,竟生出几分凝然的冷肃。

“只要能救出阿兄,我这条命,都是你们的。”

毕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这样最好。”

退寒居深处,光芒微弱,裏面隐隐有轰隆震响,力道之猛烈,令人心悸。

楚璠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忐忑,推开门,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子微垂着头,被桎梏在玉镜之下。

他身上衣物已经褪了大半,露出光裸紧实的胸膛,昨日看到的锁链一层层缚在他身上,像是绕在白玉上的黑蛇。

子微貌若冰雪,高洁出尘。这画面残暴,却又美丽。

楚璠察觉到不对,快步跑到他面前,将手腕划开一道口子,血冒出来,凑到他唇角,可他像是毫无意识一般,湛色眼瞳一片空洞。

“道长……”楚璠问,“是要喝血吗?”

子微略微歪头,静静看着她,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薄膜,是一种淡淡的灰色,轻易让人联想到霜雪。

冰冷到没有情感。

毕方离火失控时,她只是在底下看着。

这次不太一样。

楚璠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失控的妖,她紧张到手臂颤抖,血液顺着腕骨流淌,滴滴沥沥。

鲜血没有落在地上。

空气骤然一颤,楚璠只觉得眼前有厉风涌动,锁链碰撞的清脆声荡在耳畔,倏忽之间,子微已经到了她面前,眼前就是他那清冷苍白的面孔,还有粗重的喘息。

有一条长尾从子微背后的衣袍下伸出来,上面满是尖锐的绒毛,全都偾张到几乎奓起。尾部轻甩,尖端接住血液,红白交映,犹如雪中寒梅,像有灵智一般悠然停伫在二人眼前。

子微垂着头,长发遮住眼睛,楚璠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唇线锐利如刃。他张开唇,舔了舔尾尖上的血。

喝完那滴血,他抬起头,发丝顺面颊滑落,掀起薄薄的眼皮,眼珠呈现冷玉色,就这么一转,直勾勾地盯着她。

而后他又仰起头,竖瞳泛着一股妖异的灰白。喉咙滚动,好像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兽类微弱尖锐的嘶鸣。

狐耳长尾,尖牙利齿,所有被掩藏起来的、极具攻击性的妖族特征显露无遗。还有阴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楚璠呆呆愣在原地。

子微看着玉镜与烛火的光影尽头,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眸子里倒映着他如今的脸,面色茫然无助。

“回去。”他说话了。

子微手握成拳,伴随着一抓一握,脖颈赫然浮起了刺目的青筋,那些青紫色的血管在胸膛上交错纠缠,绕着梵文封印,一路延伸至衣物深处。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称得上可怖。

喉咙哑到极致,吐露的词语都是破碎的:“快回去……”

看楚璠没有动静,子微重重摔了一下锁链,高声呵斥道:“快走!”

声音很大,楚璠乍然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空旷的密室里,鞋履落地的脚步声如此清晰地刺入脑中。

子微缓缓低头,银白发丝下,长长的眼睫低垂,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像极了无谓的自嘲。

走吧,都走吧,他这个样子,吓到旁人就不好了。若是再靠近一些,忍不住把她吃掉,就更不好了。

昆仑子微,神仙一样的人物,日日夜夜受妖魄蚕食,连神志都不清明,这种事情,谁能想象得到呢。

她胆子本就不算大,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会不会害怕?

突然,阵痛再次袭来,蚀骨痛楚渗透全身,经脉里游动的血液仿佛都带着死亡的气息停滞。

子微额上全是汗,衣服破碎得不成样子,狐尾在身后翻腾,沿着墙壁寸寸扫过,遮挡的物品全被碾成粉末。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尖啸声,好似断尾那日满目的血光,耳畔充斥着嘶鸣怒吼。

却突然,感觉脸上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干净柔软、白皙细腻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子微道长,”楚璠凑过身子上前,颤抖着声音问,“您是清醒的吗?”

子微看着她,小姑娘睁着通红的双眸,明明害怕到颤抖,却努力贴近,稍稍哽咽着问:“您是清醒的吗”。

他甚至不知如何作答。

楚璠又上前了一步。

此时此刻,或者说,当被那灰白竖瞳盯上时,她心裏就已经百转千回了。

楚璠大概明白自己会经历什么,轩辕长老说了,她可能会死。

死之一字,对她而言,实在不是个陌生的词汇。说到底,她卑微渺小,能苟活至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去的呢?

活着,这样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才是最可悲的。

子微和她对视着:“为何还不走?”

楚璠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一片,她回答:“我还不能走。”

她脚步有些虚浮,但是提着一口气,非常坚定地,慢慢往子微身旁靠拢。

她拽了拽衣领,一大截脖子露出在外,胳膊上的血也被她抹了上去,像开到极致的荼蘼花,这种姿态堪称献祭。

“道长……如果要血,没事的,快喝吧。”

她的声音很小,有股幼兽般的莽撞,只是颤抖着的声线出卖了内心的害怕:“如果不只要血……没关系的,其他也可以的。”

“快点吧。”

脆弱软韧的喉管,还泛着热气,就在他眼前模模糊糊地晃着。

子微歪头,眼睫如雪洁白,吐息冰冷绵长:“你不怕吗?”

我这个样子,你不害怕吗?

“我怕。”她很诚实,脸上甚至有种僵僵的冷青色,“但是您的命,比我的重要多了。”

楚璠心跳如擂鼓,说出的话语却冷静:“子微道长,我要你立誓,如若今晚过去,我气血全失,化为尘土——”

子微愣怔一瞬。

楚璠突然捏住了子微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地加重语气:“您一定要,一定要,记得救出我的阿兄。”

他这才望过来,像把她笼进了眼睛里。

楚璠扯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又问道:“可以吗?”

子微轻声开口:“我从不食言。”

他顿住,看着楚璠颤抖沾泪的眼睫:“但是如若你非要一个约定……”

玉镜的斑驳光线,绰绰落在她的发间,子微低眸看着,看那发如松墨,像她的瞳色,一股浓郁的黑。

子微的眼前好像也变黑了。

他舔了一口楚璠脖间的血,闭上眼,声音朗朗:“以心为盟,以血为契,昆仑子微在此立誓,绝不辜负楚姑娘所托。”

这是妖族至诚的血契。

话音将落,楚璠突然站直,直接勾住了他的后脖颈,这么一捞,脖子上的血液就恰好对上了他的唇。

手掌触到的肩膀,宽阔有力,楚璠用力握紧,指尖泛白:“谢谢您。”

子微歪头,鼻端是温热腥香的血液,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还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完完全全屈服于欲望。

子微几乎有些混沌了,可一条条尾巴还记得拥住她,方才躁动翻腾的狐尾缓缓移动着,几乎瞬间,就将她拖起来,下一刻,修长的身躯便重重压在她身上。

那些锁链就像已经枯朽到极致的木头,一下子就碎成了渣。

这些东西其实根本就挡不住他。

楚璠呼吸不上气,尽量让自己放松:“道长……”

她话没说完就被压住,双手也被狐尾架起来,束在头顶,子微将脸埋在她脖子里,双手牢牢压住她的肩膀,声音似呢喃:“因果……因果。”

“楚姑娘,该我问你了。”

楚璠茫然睁眼,玉镜下清光湛湛,使得这一块区域非常清晰。

毛茸茸的尾巴,很热烈地从她裙角里伸进去,尾尖似鈎子一般绕着她的大腿蹭着,男人的呼吸很重,极暧昧地从她耳朵裏面灌进去。

楚璠不敢动弹,呼吸也很浅:“要问什么?”

“你刚说自己要化为尘土,其实并不会。”子微拿指尖轻点她的眉,“你不会死,相信我,你会活下来的。”

楚璠只是喃喃:“没关系,没关系的。”

死掉也没关系的。

子微捏住她的肩膀,往胸膛处压近:“有关系的。”

他身上冷冷的木质香很浓,松雪味化成实质一般,鼻端遍是,楚璠逃都逃不掉。这香气让她昏昏沉沉,或者说,他们两个都不大清醒。

“让我问问你,你来昆仑,是为了救阿兄,这我知道。”他手上的力气加大,吐字好像也变得艰涩,“我很羡慕你的兄长。”

“她说半妖血脉注定成魔脏污,失去理智,我便用骨当冠,以血肉铺道,我要让她知道,她是错的。”

“昆仑子微是仙妖二界之尺,他不能有罪。”

楚璠的肩膀微疼,她突然在此刻明显地感觉到,子微道长的脆弱。

“您的母亲?”

“是的。”他在低叹,也在笑。

紧接着,子微反问:“你相信我吗?”

楚璠点点头:“子微道长,所有人都相信您。”

“不,我只问你,你相信我吗?”

明明是他的鸳花,如此赤诚的情感,即便只有一点,那也够了。

“你是我的吗?你是唯一一个,属于我的吗?”

子微压着她轻吻,从耳根吻到脖颈,拿齿尖抵在她的肌肤,下面是淡青色的血管。

楚璠被他衔住脖子,一丁点儿都不敢动弹,满目都是长而巨大的雪色狐尾,又痒又厚,她往外退,挤得往后塌下去。

他还没开始吸血,就好似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吞吃干净了。

那些雪色的尾巴,尾尖上带着淡淡的光,锋利又柔软,暖和地粘在肌肤上。剩下的几条,就那么裹着她,用绒毛暧昧地摩挲,贴着她的腰滑动。

子微贴着她脆弱柔软的脖子,只蹭了蹭,哑着嗓子,声音还透出些怅然:“你是来救我的吗……”

楚璠的心口跳了跳。

“是的,子微道长。”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子微低头看她,他露了妖相,连睫毛都是白色的,纤长柔软,目光湛然。缓缓睁开眼时,有一种霜雪般的剔透感。

这就是天山狐,无人能及。

楚璠在这种时刻,恍惚听到了外面风雪的低吟,更近些,是衣衫间隙的环佩叮当,他的长发落了自己满身,耳畔是二人交错的呼吸。

还有一句,很低很淡的:“谢谢你。”

子微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松了一松,他慢慢贴近她,用手扶着她的额,从眉心亲至脸颊,而后又滑过鼻尖,直到下巴,最后才浅浅印上去一个吻。

一个温柔而细腻的吻。

子微压着她吻上去,用唇齿堵住她的舌尖,很细致地亲吻。楚璠偶尔喘不过气,发出几声呜咽,压抑到极点,又细又轻。

他慢慢地将牙尖刺入她的唇角,一股鲜甜的血腥味儿涌了出来,在二人唇舌之间弥漫着。他喉结一直在滚动,慢慢地吸,一声一声的,暧昧极了。

过了很久,子微松开她,最后一滴血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从唇角渗出来,然后滴进下巴凹陷的美人沟里。

楚璠知道他不会停下来的,就像自己身下的那些尾巴,已经紧紧绕着她的腿缠了很多圈,越来越紧,越来越热……

她一个女子,虽然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但是也并非愚蠢,她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

楚璠顺从地接受着。

她甚至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衣服被向下推,慢慢露出锁骨。

子微顺着她的唇亲下去,一寸寸向下,然后又刹那间顿住。

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很明显,湛蓝的眼睛直直对上她,声音喑哑:“楚璠姑娘……”

他眼眸的薄霜褪去,如清亮的蓝星,指尖微凉,但是身体还是热得惊人,能把人烫化了。

冰凉的指腹贴在腰侧,只是轻轻握着,他低低道:“对不起,可是还不够……”

她似乎能看见那双幽蓝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楚璠伸出手,覆在他面上,感受到手心有睫毛扫过,她声音颤颤:“道长,可以别……别看我吗?”

子微垂下眼睫,仿佛好好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弹指熄灭灯火,就连发光的尾尖也被控制着黯淡下来。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岑寂的黑。

他又俯下身,吻着她的锁骨,安抚似的:“看不到了,好不好?”

虽然视线里一片漆黑,可楚璠明明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体上滑过,停留在胸口正中。

好狡猾。

明明只有她看不到了。

“我会稍微轻一点……”他道。

身下的女孩儿很明显地瑟缩着,发出了几声无助的哼鸣。

让楚璠难挨的其实不是被亲吻。

她感受到有条尾巴已经到了她的膝盖处,过分地揉搓肌肤,裙角被顶起来,那尾巴的绒毛太黏人了。

她双眼泛红,鼻尖酸了酸,终究是涌出几滴泪来,她小声哭着,抓紧了子微的长发:“尾巴,尾巴……”

“尾巴在动,它在动。”

子微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什么:“抱歉……我没控制住……”

“它以为你喜欢的……”

楚璠闭着眼,感觉膝盖处的长尾滑开了,她好不容易松口气,掌心瞬间就被一物塞满,她吓得差点甩开,一怔后,才发现是那条尾巴。

“它好像喜欢你,你可以摸摸它。”子微安慰她,柔声说,“不要怕。”

楚璠整张脸都红了,从耳朵到脖颈,耳垂也泛着薄粉色。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子微凑过去吻她的耳垂,把那一小块儿肉吻到玛瑙般的红,轻声哄她:“摸摸它,楚璠姑娘。”

他怎么能用这种清越朗润的嗓音,说出这些话来。

那条尾巴很乖地待在她的手里,偶尔轻微动一动,细软的绒毛刮过掌心,很温暖,也很舒服。

楚璠渐渐不怕了,手指微微一拢,顺着尾巴摸下去,子微被她这么捋一下,几乎控制不自己的喘息了。

一念之间,别的尾巴也凑了过来,卷起她的腿,从膝弯处一拉。

子微看了一眼楚璠,她握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双眸子微睁,只是看起来有些紧张,并没有拒绝之意。

她只是承受着,就像他承受自己的血脉一样。

子微极力控制自己的力气。

楚璠感觉自己连腰椎和肩背都窜起一阵电花,头昏脑涨,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紧追不放,热意汹涌。

他们都没有机会退却了。

风雪在敲打墙壁,甚至还有锁链的震荡声,无休无止,把所有的罪恶全部带走。

子微像是感受到了那些鸳花枝柔软地缠上来,然后密密层层地包裹,一丝光芒都不曾透出,他们在最黑暗的环境,做着更黑暗的事情。

触感和嗅觉清晰到了极致,更何况二人还靠得这么近,她下巴靠着他的肩膀,那些丝丝缕缕的发便随着动作黏在她脸上。

楚璠嗅了一下,很清淡的松雪味儿。

那些尾巴就绕着她的腰盘缠,勒上了楚璠的脖子。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绞缠而死,就像落入蛛网的小虫,被细丝一道道黏上,浑身包裹,最后窒息、死亡。

然后再被吃掉。

子微的瞳孔更加幽深,像是沉寂的海,终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狂风暴雨。

不过她是哭吟,他是喘息。

他喘得很闷,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嗓音,气息扑在她耳垂上,搔得楚璠很痒。身上全都是汗,发丝缭乱地贴在面颊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脖颈的青筋似乎隐隐鼓起来,眉头压低,丹凤眼上扬,拉出一道深深的褶,眼角匀着薄红。

周围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他几乎毫无理智,血液激涌,控制不住自己,视线里矇着一层血腥的红。

直到听到楚璠微弱的哭声,这些恐怖的画面才逐渐淡去。

“道长,道长……”

他刚刚的喘息声让她害怕。

楚璠抓住他的肩背,没有忍住,哭着用指甲抓刮了好几下,眼泪滑到他的锁骨窝里。

漆黑一片的屋内,只有二人的呼吸,混着鲜血味儿,暗流涌动,滚烫而热烈。她的背后是粗壮柔软的尾,身前是赤|裸蓬勃的胸膛,整个人被挤在中间,紧紧裹着。

铺天盖地的,像是要濒临没顶。

楚璠大口喘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浑身冰凉。她在这一刻,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仿佛置身深渊,又被一个声音给抓了回来。

“醒醒,接受它。”子微贴近她的额,眉心红痕微亮,他在楚璠耳边低语,“跟我念。”

楚璠睁开湿透的睫,看到漆黑暗色里,晕开了淡淡的蓝光,映出他锋利而清逸的下颌。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上德之体,抱元守一。”

楚璠跟着他重复,慢慢感觉到身体不再痛了,痛的是手腕。

一丝一丝的,像是什么从血肉里破出。

她强撑着倦意,抬起来看了看,发现手腕内侧抽出了细如发丝的藤枝,还在腕骨处开了一朵小小的、发着光的花。

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是鸳花。

楚璠抬起尖瘦的下巴,目露惑色:“子微道长?”

“是鸳花。”子微圈住她的手腕,轻轻拿指腹触了一下薄软的小花瓣,他施法将鸳花压回去,“若是它再长长,你便能聚灵筑基了,不要让旁人看到。”

楚璠微讶:“要多久?”

子微略思索会儿,道:“你勤加练习,便不是难事,若再遇到顿悟突破,也不过是一月的工夫。”

这是楚璠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她很惊讶:“这么快吗?我居然……真的还能筑基。”

子微皱眉,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有人说你不可以吗?”

“我资质很差,阿兄……还有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有种很诡异的拉扯感。

“别……别动。”子微很无奈。

楚璠愣住了,懵懵懂懂的。

身后的狐尾依次游移过来,垫在她背后,又把她推了回去,正好靠在子微的怀里。

他先前露了妖相,不只是眼睛、尾巴,还有狐狸种族的特殊生理性——成结。

她不通人事,所以才一点都不懂得。

子微并不想告诉她,这姑娘胆子看起来实在不大,若真让她看见,不知道要怯到何种程度。

罢了。

“楚璠姑娘,今夜就歇在这处吧……”他擦干手指,稍微整了下衣衫,将她揽起来,一同躺下,“你先睡吧。”

楚璠本就头昏脑涨的,在黑暗中静静睁开眼。她不知如何面对,只能往怀里抱了两条尾巴,很软和。

她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各类繁杂信息涌入脑海,等到真的躺下来休息,却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有种奇妙的愣怔感。

“我居然,还活着。”楚璠摸上了自己的手腕。

蜀山中会有一些高门贵族的天之骄子,他们身旁都伴着随侍,也不乏炉鼎。她看过那些可怜女子,脚步虚浮,印堂黑暗,如蒲柳一般,倏忽间就没了性命,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扔在后山。

她原以为,自己的下场也是这样。

可自己不仅灵力充沛,甚至还有了可以修炼的能力。

子微将另外几条狐尾盖在她身上,凑近看到她不停颤抖的睫毛,轻声问:“在想什么?”

楚璠仰躺着,有些出神,二人发丝交织在一起,像沁凉的雪,蒙蒙散了她一脸。

子微道长的头顶,有一双很好看的狐耳,然后她的视线往下拉,看见他脸上略微担忧的神情。

楚璠道:“遇到您,我很幸运。”

子微将下巴埋在她的颈间,尾巴的绒毛又长又密,她被熏得温温热热的,身体越来越疲惫,呼吸也越来越淡,沉沉睡了过去。

所以没有听到,他温柔的一声:“我也是。”

窗外飘雪,梦里却不似冬夜寒冷,可能是因为子微道长的尾巴太暖,她贴着茸茸雪毛,回忆起了那年的冬日。

楚国的冬天也有暖阳。

但是楚瑜从小身子弱,不到九月就要发病,阁子里银炭“毕剥”响,屋子烘得热,兽炉中的袅袅香烟浓郁。

她往年都活得糙,这么精致起来反倒不适应。楚瑜躺在座椅上,闭着眼小憩,她就蹲在书桌下面悄悄打喷嚏。

“阿嚏”“阿嚏”的,一声接一声,她胆子小,不敢放声喷,怕遭人嫌弃,用一条白手帕死死地捂住鼻子,闷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那时候认识不到几天,小皇子话少,楚璠自觉愚笨小家子气,怕开口出错,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流。

楚璠那时想,得安静点,听话点,再乖些。

皇宫里处理尸体很不好看,鸡鸣声刚起,草上还带着露珠,宫道上会响起车轮声,“辘辘”的,像人头落地时发出的声响。

她在冷宫时,每天都会听到这种声音。那些尸体大都是随意扔到外头的乱葬岗,若得了病,便只能火化。

楚璠不太想成为其中一个,她不想直到死了,还被锁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皇宫里。

屏风外,一阵风袭来,宫女棠香进来送药,檀香味儿混杂着浓郁的药香,楚璠更受不住了,站起来,往外挪了挪。

没料到就这点动静,却把棠香吓了一跳,瓷盏碎了一地,热腾腾的汤汁溅落,满屋都是苦涩的气息。

这寝殿在以往冷冷清清的,没半点人气,宫女都忘了有个新来的小公主。

楚璠和宫女都愣住,宫女深吸口气,率先“咚”的一声跪下,颤颤巍巍地等着主子发难。

“太……太子殿下,奴婢该死,奴婢实在不知,九公主也在此处。”

躺椅上的人没说话。

楚璠抓紧自己的衣袖,也跪在地上,头伏得低低的,只道:“我错了。”

于是宫女又磕头:“奴婢方才进来,九公主突然动弹了一下……”

日头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了点点碎影,楚瑜撑起身子,俯视着她们,半张脸的轮廓都晕着光。

“不过是一碗药,日日夜夜地灌,没个用处,一个二个还都跪了。”

少年人最有朝气的年纪,他嗓音都是虚的:“收拾收拾屋子,滚出去。”

楚璠差点以为这说的是自己。她刚抬头,就看见小皇子颔首:“你过来。”

他下了椅子,目光扫过桌案,没说话,只是蹙着眉尖,先把兽炉里的烟给灭了,姿态甚美,形骨都像琼林玉树。

宫女收拾完屋子,默默退了出去。

楚璠在边上站着,小声说了一句:“太子殿下。”

楚瑜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笑意渐深:“听不到。”

楚璠又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量往高了蹦:“太子殿下!”

可一凑近,他身上的药香和书墨味儿混在一起,更加浓厚,楚璠拿帕子捂鼻,又重重地不停“阿嚏”。

她打着喷嚏,楚瑜却在旁边笑起来,待楚璠缓了过来,他甚至因为笑得太多,牵到心肺,化作剧烈的咳嗽。

楚璠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小皇子,面容苍白,乌眉浅浅蹙着,咳得脸颊泛红,浑身都跟玉雕似的,脆弱易碎,又漂亮惊艳。

这其实是他们头一回离得这般近。

楚瑜平复以后,看她傻愣愣的样子,嘴角抹开一丝浅笑:“刚刚叫什么?”

楚璠回道:“太子殿下。”

“你把自己当什么?”楚瑜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问,“当奴婢吗?”

他的手常年抱着暖炉,连指尖都有热腾腾的余温,楚璠动了动喉咙,小声道:“我觉得挺像。”

楚瑜坐在桌前,以手撑额,抬眸时不经意掠过她的眉眼。

“油嘴滑舌。”楚瑜先是笑她,又叹了口气,道,“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怎生成了这副样子。”

楚璠垂着脑袋,不怎么敢说话。这一天一地的,她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公主。

他突然道:“看我。”

她身量非常矮,楚瑜坐着也比她高。

楚璠抬头,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他扬手抚上了她的脸,揪着不算圆润的脸颊肉捏了捏,打量片刻,疑惑摇头道:“怎么和我一点都不像。”楚瑜有点犯难,“小姑娘长得——有点丑。”

楚璠突然瞪大双眼,遮掩不住一脸受伤的神情。

“好吧好吧。”楚瑜笑得温润,“看眼睛,还挺像的。”

他在桌上摸了个蜜饯,哄小孩似的:“这个是甜的。”

楚璠吃了糖,也算得了好处,纠结很久,想叫皇兄,可就是说不出口。

她后来才知晓,世上有个词,叫云泥之别。

楚瑜身姿清雅,身板挺拔,他站起来,缓缓推开窗,冷风夹杂雪末瞬间一拥而入,吹散了屋内的浓郁药香。

其实这个场景,楚璠记了很长一段时间。

风大,窗纱微拂,楚瑜转过身,墨色发丝和腰间流苏晃晃荡荡,玉佩振出轻鸣,他睫毛好像沾了雪末,湿湿的。

黑褐的眸子,像水中琥珀,这么一弯,笑得也浅。

“以后要记住了,该叫我阿兄。”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