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识破女儿身(1 / 2)

与君共乘风 九歌 5165 字 5天前

<p/><h3 class="center">一</h3>

那新来的县官大人极有可能是当年被苍家主母送给人牙子的大小姐苍琼。

阿茕头痛欲裂地从地上爬起。

她还记得自己先前追着一只奇奇怪怪的歪脖子追了很远的路,然后便发觉那鸡是被人以鱼线操纵,特意引着她往某处走,再然后她便被人一闷棍敲晕,丢在了此处。

先前那只歪脖子鸡已然消失不见,所幸鱼线还在她兜里,一边揉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一边扭着脖子环顾四周。

这是个算不上多大的山谷盆地,甚至能被称之为巨型坑,足下虽覆满黄土,却寸草不生。

由于楚地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好几场暴雨,故而坑中积了不少雨水,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臭味挥之不去地在阿茕周遭萦绕。

这个味道于阿茕来说并不陌生,乃腐尸特有,甚至连那坑,阿茕都觉看上去十分眼熟,竟像是七年前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的神秘山谷!

阿茕向来是个行动派,一旦想到什么,便会即刻付诸行动,这个念头才从她脑袋里冒出,她便绕着谷底扎扎实实走上一圈,越走越觉熟悉,她记忆力本就比寻常人强,加之那夜之事太过刻骨铭心,扎扎实实走完一圈后,便已完全确定这便是当年突然消失的那个山谷。

怪不得他们当初怎么都找不到,竟是被人给连夜填埋了。

这个山谷占地不小,凭一人之力定然做不到,阿茕心中已然做出判断,怕是得有五人以上,方才能在一天一夜内挖土埋住那些尸骸。

想着想着,她又觉不对。

若真有这么多人来挖土,又岂能不惊动景先生?

这个答案怕是一时半会儿内出不来了,加之而今也不是钻营这些的时候,想办法先从这坑内爬出去才是。

她才欲转身离开,便觉背后一凉,凉意顺着背脊往上蹿,直冲头顶。

本能告诉阿茕,背后有危险,她心跳絮乱,屏住呼吸猛地前冲一步方才转过身来。

直至此时,她方才发觉自己背后竟站了个披头散发的怪人。

那人衣衫凌乱,面容扭曲可怖,两排稀疏的黄牙齿突突外翻,瞧见阿茕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怪人的嘴咧得越发厉害,自喉咙里发出阵阵古怪的音节,竟像是要扑上来。

而今的阿茕虽称不上武艺高强,却也非当年所能比,不说一上去就能将这怪人打残,保命倒是不成问题。

她一眼便瞧出此人有古怪,却又不想与之硬碰硬,索性拔腿就跑,将那怪人往山坡上引。

怪人手中并无兵刃,扛着半截连着头颅的肋骨一路猛追阿茕。

阿茕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她本以为这怪人不过一介山村莽夫,岂知他竟能一路追着她跑一路将那半截枯骨舞得虎虎生风,枯骨几次从她脸庞划过,若不是她敏捷地躲过了,怕是会被直接掀翻在地。

眼看情况越来越紧急,阿茕终于决定改变主意,大袖一挥,对准身后怪人射出一支袖箭。

她虽算得上是在一顿乱射,却也有所计较,既不能一箭要了人家性命,又得使其暂失战斗力,故而一箭射在了那人膝盖上,只听“扑通”一声响,怪人直接摔了个狗啃屎,大剌剌地趴在地上,手中那截枯骨则“啪”的一声砸在阿茕胸口上。

莫名其妙被这么个怪东西砸到,正常姑娘家大抵都会尖叫一声,再把这玩意儿有多远丢多远,阿茕却是个相当不正常的,非但没能把它丢远,反倒“咦”了一声,再将其捧在手中细细观看。

令她发出这等感叹之声的不是旁的原因,而是因为她竟在那枯骨的后颅上发现了个绿豆大小的洞孔,没来由让她联想到了杀苍家家主的那根铁锥。

她本还想将铁锥从袖袋里摸出比画一番,那摔倒在地的怪人一个猛突从地上弹起,吓得阿茕连忙抡起那截枯骨往怪人脑袋上砸。

于是,顺着血迹一路赶来的白为霜与江景吾大老远便看到这凶残的一幕。

而那肇事者阿茕砸晕人还不忘“装柔弱”,拍着胸口叨叨念了好几声“吓死我了”。

山坡上的白为霜虽听不清阿茕究竟说了什么话,仍是止不住地抽了抽嘴角。

许久未见阿茕的江景吾亦拍着巴掌啧啧称奇:“暌违五年,这陆阿茕倒是風采依旧啊,風采依旧。”

江景吾自言自语的空当,阿茕已然抬首瞅见了迎风立于山坡之上的二人,不禁愣了愣,少顷。

白为霜朝她微微颔首,顺着悬挂在坡上的麻绳跃入谷底。

他显然已认出,这便是他当年与阿茕共患难的那个山谷,阿茕本还欲说些什么,他却从袖袋中掏出副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后,二话不说便将阿茕手中那截枯骨的头颅给拧了下来。

这一出看得阿茕叹为观止,连忙拍手叫好:“一别多年,白兄仍是这般的有男子气概!”

江景吾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冷不丁道:“徒手掰白骨算甚,你得看他耍狼牙棒,那才叫真有男子气概。”

阿茕下意识想象了那个画面,先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接着竟越笑越厉害,捂着肚子与“同有此感”的江景吾笑作一团。

待到笑够了,方才万分艰难地叉着腰立了起来,却见白为霜正眯着眼盯着她。

纵然五年不见,阿茕仍是记得,白为霜这厮一做出这个动作,也就正说明,他是真动怒了。

阿茕连忙捂住嘴,一脸正经地蹲身观察那躺在地上的怪人。

江景吾亦在此时捂住了嘴,蹭过来凑热闹。

待到阿茕拨开那怪人的头发,江景吾便“咦”地叫了出来:“这人……不是镇西将军府上前些年无辜失踪的那名副将吗!”

阿茕不禁眉头一拧,白为霜却在这时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虽说的不甚明了,阿茕却仍是听懂了,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交代清楚。语罢,她又从袖袋里掏出那根尖细的铁锥,递给白为霜看。

她才做完这些,江景吾又“咦”了一声,道:“你是说,苍家家主乃是铁锥刺头而死可对?”

阿茕颔首,江景吾便指着白为霜手中骷髅头道:“这头骨上正好有个洞!”

阿茕不缓不慢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刚好要与你们说这个。”语罢,她试着将那铁锥刺入洞中,结果却是出乎意料地契合,仿佛那个圆洞正是被这铁锥所钉出来的一般。

阿茕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蹲身在那怪人身上摸找些什么,一番折腾,竟真被她找出另外一根铁锥,她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新找出的铁锥看了半晌,方才侧身与白为霜道:“你可还记得,六年前追了我们一整夜的那杀鸡贼,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白为霜毫不疑迟地道:“也是这铁锥。”

阿茕颇有些沉重地点头,二人默契地分头行事,一人拿着根铁锥,翻找那些被雨水冲刷出地面的尸骨。

结果令人心悸,每一具尸骨后脑勺上都有个绿豆大小的洞,不大不小,恰好能与那铁锥契合。

阿茕抑制不住地浑身发颤,何氏那句疯疯癫癫的话犹如魔音,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回绕,某一瞬间,她像是突然想到想到什么似的,捏着铁锥的手指一紧,由于力道太大,每根手指的指关节处都微微泛着白。

白为霜与江景吾仍锲而不舍地翻着尸骨,她却霍然起身,即刻转身往山坡上走。

江景吾不似白为霜那般沉默寡言,瞧见阿茕有异常,连忙喊道:“陆阿茕,你去哪儿?”

阿茕速度不减,仍是头也不回地朝山坡上赶:“我要再回一趟梅城!”

阿茕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半时辰内抵达梅城苍家。

看到去而复返的阿茕,苍家家奴皆面露疑色,阿茕却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说,开门见山与管家道:“你家而今是由谁当家,本官有要事与他商讨。”

管家丝毫不敢怠慢:“二少正与夫人在膳房用餐,还请大人屈尊与小的走上一遭。”

二少亦是何氏所出,大少不在,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嫡长子来继承苍家家业。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阿茕便见到了,她那同父异母的二哥。

苍家家主生前本就是梅城县出了名的美男子,何氏亦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这个爹妈都是俊男美女的二少却是十分不尽如人意,并不是说他生得有多丑,而是气质……着实过于油腻,以至于埋没了他本还算不错的容貌。

随着阿茕的突然闯入,好端端吃着饭的苍家人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阿茕率先开口打破这沉寂,却是一开口便惊起千层浪:“本官此番前来别无他意,还请二少带上十名身强体壮的家丁与本官去趟苍山,本官要掘你家上任主母的坟。”

“啪!啪!啪!”

一连三双筷子落了地,桌上吃饭的苍家人竟是被阿茕的这番话给吓蒙了。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突然跑来一人,义正词严地与你说:给我喊些人,我要挖你家先人的坟。

不论是谁听了这番话都会觉着匪夷所思吧。

二公子一口鲜笋卡在喉咙里,险些被呛到,他以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盯着阿茕的脸,不由得思忖:这新上任的县太爷美则美矣,奈何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他犹自发着呆,尚未来得及做出答覆,本还在低头喝汤的何氏又开始发疯,不停用筷子敲着碗,边敲边朗盛高唱:“要挖女鬼坟咯,挖咯,挖出一只被吸干血的女鬼……”

此时此刻的氛围本就有几分古怪,再由何氏这么一闹,所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苍家二少欲言又止:“这似乎有些不妥呀……”

“有何不妥?”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代替了阿茕开口。

那声音是从门后传来的,寒冰碾玉般地冷冽,偏偏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霸气,不必回头去看便知定是白为霜来了。

苍家人尚不知那玉冠束发的俊美公子究竟为何人,却被他那上位者的威压给生生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阿茕嘴角一掀,勾出个懒散的笑,装模作样地分别朝白为霜及江景吾二人行了个礼:“下官拜见世子,拜见郡公。”

阿茕话音才落,苍家人便哗啦啦跪了一地。

整个楚地也就白为霜一个世子,至于郡公……自然就是江景吾那厮了,那厮虽看着就一副十分不靠谱的模样,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他母亲乃是当朝长公主,故而待到他年满二十行了冠礼便被封做天水府郡公。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话由世子说出口,完全不是阿茕一介县令所能比拟的。

甭管究竟妥不妥,苍家二少也只得点头如捣蒜地道:“妥妥妥,这事自然是妥的,草民即刻照搬!即刻照办!”

既然白为霜与江景吾都赶来了,阿茕也是乐得清闲,连忙退居幕后,将一切都交由白为霜。

不得不说,苍家二少虽长得油腻,办事效率倒是高得出奇,不过片刻,便已召集二十名壮丁,护着白为霜等人浩浩荡荡往苍山上赶。

二十名壮丁的力量不是盖的,几乎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阿茕娘亲的棺给挖了出来。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开棺,棺中却空空如也,莫说一具完整的尸骸,甚至连半块骨头都不曾留下。

包括白为霜在内,几乎每人个人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非吵着要来看挖女鬼的何氏倒是非同寻常的安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阿茕第一个从震惊中抽出心神,她神色复杂,近乎失控地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不可能没有。”

她的反应太过反常,顿时引起白为霜的注意,甚至就连那油腻的苍家二少都忍不住撇过头,望了她一眼。从阿茕的初次登场到现在,他总隐隐觉着这知县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可当他去仔细回想时,却又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这样一个人。加之阿茕的反应着实有些激烈,他不由得侧目多看了阿茕几眼。

岂知阿茕的举动越来越奇怪,又连续道了三声不可能,疯了似的转头便跑。

这场变故着实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阿茕都跑得快不见了人影,方才有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为霜沉着脸,一连喊了五声阿茕的名字,阿茕都未能停下步伐,无奈之下,白为霜只得又跟着追上去,徒留江景吾独自一人杵在原地干瞪眼。

若不是碍于江景吾仍在此地,苍家二少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这都什么跟什么?说要挖人祖坟就挖,挖完了话都没一句人就给跑了!他犹自气愤着,却忽见老管家目光呆滞望向阿茕消失的方向,怔怔道了句:“大小姐。”

老管家的声音十分之微弱,仿若在自言自语,若不是他恰好与苍二少离得较近,怕是无人能听到。

此时的老管家兀自沉浸在往事里,全然不知自己这无意之举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这一声“大小姐”顿时叫苍家二少心中激起千层浪。

苍家再无嫡长女,能让老管家不自主地喊上一声大小姐的,除却苍琼还有谁?

苍家二少一会儿望望兀自发着愣的老管家,一会儿看看阿茕所消失的方向,眼睛陡然一亮,其中闪过一抹诡谲莫辨的光。

白为霜与阿茕一直未归,众人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苍家二少安顿好江景吾,才欲动身去找那老管家,老管家竟主动找了上来,开门见山地与他道,那新来的县官大人极有可能是当年被苍家主母送给人牙子的大小姐苍琼。

苍家二少早就料到老管家的来意,听罢,很是倨傲地一掀眼皮子,道:“本少早已料到此事。”

此言一出,本以为自己立下大功的老管家脸色瞬变。

苍家二少“啪”的一声阖上手中折扇,抵在石桌上敲了敲,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得知的。”

老管家也不卖关子,如实说道:“奴才瞧见了她右手手腕上的那道咬痕。”

“咬痕?”苍家二少将咬痕二字吞入口中细细嚼了嚼,着实闹不清一道咬痕与苍琼究竟有何干系。

阿茕手腕上那道咬痕跟了她近十五年,罪魁祸首恰是苍家二少。

彼时的苍家二少尚且年幼,而今的他自记不起十五年为了抢夺玩具,险些将阿茕右手手腕咬断之事,他不记得,并不代表其余人也都不记得。

在老管家的提示下,他倒是隐隐约回想起了此事,惶恐与不安亦随之涌上心头。

而今的他几乎可以肯定阿茕便是当年的苍琼,却完全猜不透她为何要以这种形式再回苍家。

究竟是为报当年之仇,还是另有其他?

他越想越觉害怕,连同阿茕来到苍家所做的一切都令他细思极恐,不消片刻,他就已遍体生凉,偏生这时候,白为霜又恰好回来了。

亭外下起了细雨,沾湿白为霜月白的衣,他逆着清冷月光而行,独自一人穿过繁花盛开的庭院,犹如神祇降世。

白为霜这样的人便是有着这般奇特的能力,不论途经何处,总能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苍家二少犹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全然顾不上老管家的目光,一个箭步冲至白为霜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草民有一事要与世子大人禀报!”

<p/><h3 class="center">二</h3>

白为霜颇有几分嗔怪地瞥了江景吾一眼,又叹口气,很是严肃认真地道:“我真不是断袖。”

白为霜此人面冷,心冷,眼神更甚,目光扫来之时,苍家二少明显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几乎就要生出退却之意,他狠狠一咬牙,直言道阿茕乃是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