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钦赐世子妃(1 / 2)

与君共乘风 九歌 4907 字 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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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呢,还有,那晚的红烧肉也美味极了……”

既然阿茕都已这么说,白为霜也再无与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的必要。只见他右手一挥,便有一群同样穿着铠甲的士兵蓄势待发,从暗处走出。

阿茕不知他究竟有何意,率先跳入那尸坑里。

白为霜见之,亦随之跳下去。

阿茕自是想不到白为霜会主动跳下尸坑来帮自己挖骨,稍稍一愣,便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白为霜丝毫不给阿茕置喙的余地,倒是说了个不容辩驳的理由,他道:“本王是这楚地的君,自要妥善处置这些不幸丧生的子民。”

他这么一说,倒成了阿茕自作多情了。

阿茕而今一心只想挖出自己母亲的遗骨,并未在意这等小事,况且即便是在意了,也无从反驳,便就这般默认了。

尸坑中的尸骨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阿茕、白为霜以及那列穿着铠甲的士兵不停不歇地统共挖了三个时辰,直至破晓天明,那个仿似无底洞的尸坑方才见了底。

眼看坑中只剩最后几具尸骨的时候,阿茕突然僵住不动了,她两眼湿润地望着其中一具尸骨,喃喃道:“找到了。”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白为霜连忙朝她所说的方向望去,一眼并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阿茕却红着眼圈抱住那具狰狞可怖且沾满泥土的白骨,不停地重复那句话:“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她之所以这般信誓旦旦说,只要看到,便一定能找出,并非没有任何理由。

她的母亲并非完整之躯。

那件事发生在十五年前,那日何氏不知因何事而心生不悦,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未将气撒在芸娘身上,而是借机发挥,说阿茕偷了老爷送给她的首饰。

那时,阿茕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既不曾做过这样的事,自然是被吓得不停地哭泣。时隔太久,即便是当事人阿茕都已记不清多少细节,只记得那时何氏死咬住她不松口,非要将她送去受家法,芸娘跪在她脚下磕破了头都未能换来她一句饶恕,后来还是芸娘以自己的双手换来阿茕的安稳。

彼时的阿茕又岂知晓,何氏用心歹毒,其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要毁掉芸娘的手。

芸娘容貌倾城又有一手冠绝楚地的琴技,何氏既动不得她的脸,便千万百计先要毁掉她的手。她倒要看看,一个指骨尽断的狐媚子究竟还能拿什么来勾引老爷!

陷入往事中的阿茕泣不成声,直至哭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方才嘶哑着喉咙恳求白为霜再留给她一点时间,待到她埋葬好芸娘,便任凭其发落。

白为霜面上无悲无喜,只道了个“好”字。

三日后,宜动土宜入葬,阿茕亲手修葺好芸娘的坟茔,待到芸娘入土为安,方才前往世子府负荆请罪。

她才走进闹市,便看到一堆人疯狂往北街菜场跑,不明所以的她随手拉了个人询问一番,方才知晓,原来是当今圣上要斩杀镇西大将军。

这些天,阿茕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拽着那人询问了一番,方才知晓,原来这镇西大将军勾结外党,意图扰乱朝纲,故而斩立决。

阿茕虽对那镇西大将军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其本尊,又想着,这等情况下,白为霜定不在世子府,便勒着马往刑场赶。

正如她所预料,白为霜而今果然身在此处,而刑场上跪着的镇西大将军也莫名令她觉着眼熟。她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仔细回想了一番,方才想起,她为何会觉镇西大将军看上去眼熟了,撇开脸不说,镇西大将军的身形简直与她当日在丐帮祭典上看到的帮主一模一样,再结合圣上给其安的罪名,她莫名地觉得浑身发凉,很多从前都解释不通的东西瞬间便无答而解了。

阿茕站在人群里,望着那个身影怔怔发呆,不曾感受到人群中已有一道毒蛇般的目光将其牢牢锁定,直至镇西大将军人头落地,那道目光方才从她身上撤离,如同一尾潜入水的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人群逐渐散开,白为霜冷着脸与楚国公一同走下高台,步步走向抱着必死决心的阿茕,依旧用那干巴巴,无任何感情的嗓子与楚国公道:“她便是苍琼,这次最大的功臣。”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阿茕被白为霜这席话惊得合不拢嘴,才准备张嘴说些什么,便听楚国公笑着道:“阿霜已将所有事告知本王,苍姑娘有胆有谋,真真是不输任何男子的巾帼。”

阿茕犹自矇着,没能缓过神来,楚国公已然笑着离开,又道了句他定当将一切禀明圣上,阿茕越发觉着摸不着头脑。

楚国公前脚才走,阿茕立即便将求助的目光投至白为霜身上,欲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料横冲直撞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此人满头大汗,头上那顶青玉冠都歪得几乎要垂落在地,甫一瞧见阿茕与白为霜便捶胸顿足道他竟错过了一场大戏,一语毕,又噼里啪啦接着说了一大堆诸如他早就看镇西大将军那货不顺眼了,到头来还真是个卖国贼此类马后炮的话。

白为霜理都不想理他,白眼几乎就要翻破天际。

那人也不嫌自己聒噪,才噼里啪啦说完一通话,又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至阿茕身上,道:“啧,想不到你还真是个姑娘家,可真有能耐啊。”

此人一副贱兮兮又油腔滑调的模样,不是江景吾又能是谁。

然而阿茕此刻却无要与他“狼狈为奸”嬉笑成一团的打算,脑子里混乱得很,一下子在想楚国公那些意味不明的话,一下子又在想,自己当初的猜测果然没错,镇西大将军既勾结外党成立了这个丐帮,企图为害朝纲,那么也就解释了为何不论是那吹骨笛的驱蛇人还是致幻蘑菇都来自南诏国。

阿茕面色忽白忽红,江景吾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仍在滔滔不绝地道:“这下你可安心了,你能立下这等大功,又有我家小霜霜与小霜霜他爹替你美言,圣上定然不会怪罪你女扮男装之事的!”

有了江景吾这和稀泥的货,阿茕心中仿佛被人抛下一块巨石,砸得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更不知该说怎样的话来感激白为霜,怔怔地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奈何白为霜这货向来别扭不解风情,稍有几分尴尬地咳了一声,方才别开脑袋,躲避着阿茕的视线,口不对心道:“即便圣上能放过你,本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接着竟红着耳朵,逃也似的疾步走远。

江景吾仰头狂笑三声,拍了拍阿茕的肩,亦随之追上去,徒留阿茕一脸蒙逼地站在原地,轻声嘟囔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五日后,又有一道圣旨自帝都传来。

圣旨上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大通,通俗点来说,就是讲阿茕女扮男装本犯了欺君之罪,却有一腔热血,纵然是个弱女子却有勇有谋,只身潜入乞儿窝,以一己之力破下这等悬案,圣上呢宅心仁厚,就不予追究这欺君之罪,只不过呢,阿茕这七品芝麻官也没得当了。

总的来说,是个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

凭这道圣旨来判断,能够猜测出,白为霜将所有的功都堆在了阿茕身上。

说不感动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误会了白为霜。

阿茕心中感慨良多,屋外忽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原来苍家亦得到了这消息,特此赶来请阿茕回去。

阿茕听闻只是冷冷一笑,心想苍家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她自不会拒绝苍家的盛情邀请,此番不但要去,还需盛装而去。

苍家的夜宴设在次日戌时。

这日,阿茕起了个大早,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光是衣服就换了不下三十套,或是太过隆重,或是不够镇压全场,换来换去,最终敲定一件绛紫色的广绣对襟襦裙。

阿茕穿惯了男装,后来虽也穿过一两次女装却都不是这种广袖的礼服,头一次穿上还真有几分不习惯,一番盛装打扮后,约莫又过半个时辰,苍家的马车方才抵达。

阿茕此时住在有凤来仪客栈,但是自打她回来便再没见过陆九卿的身影,而今整个客栈都是交由那公鸭嗓来打理。

阿茕与公鸭嗓交代了几声,便提着裙摆踏上马车。甫一推开车门,便有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她瞪大了眼睛,本欲惊叫出声,那人却用尽蛮力将她往车内一拉。

整个动作太快,阿茕甚至都未能反应过来,便被人以迷|药浸湿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而那辆本该前往梅城苍家的马车,却走向另一个方向。

待到阿茕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醒来时首先映入阿茕眼帘的是一树青翠欲滴的绿叶,再然后,便是小豆芽那张阴鸷的脸。

瞧见阿茕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豆芽骤然放下手中活计,忽地朝她露齿一笑:“多日不见,阿琼姐姐倒是越发美艳动人了。”他已知道她是苍家长女苍琼。

阿茕虽不忍小豆芽丧命,却也并不代表她就能全然信任这个孩子,她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连身上的灰都顾不上拍走,只冷冷问了句:“你是哪里?而你又要做什么?”

“这裏?”小豆芽一挑眉,“云阳山,埋葬你父亲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阿茕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小豆芽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有话尚未说完,阿茕也不急着说话,只冷冷注视着他,静待下文,果不其然,很快便又听他道:“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究竟是如何死的?”

这种事无需提醒,阿茕自然是记得的。

小豆芽话音才落,便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几乎叫阿茕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她正看到小豆芽笑容诡谲地拿着铁锤和一根铁锥做捶钉的动作。

阿茕不必再回答先前的问题,小豆芽便已回答:“铁锥钉头,瞬间毙命。”

这种事不必由小豆芽再次复述,阿茕已然动了怒,紧紧捏着拳头。

小豆芽仍握着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那根铁锥,然后,他阴冷如毒蛇攀爬的声音缓缓淌出,他道:“他本不用这么早丧命,怪只怪,我抢先登上了总舵主之位。”

这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可谓巨大,阿茕只觉仿佛有道惊雷自她脑子里炸开,两耳嗡嗡,几乎都要听不清小豆芽接下来的话。

他又笑着道:“听不懂这话是不是?”

阿茕都不知究竟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她又岂听不懂这样的话?只是真相太过残酷,她宁愿真听不懂……

小豆芽又怎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笑容几乎残忍:“你父亲险些成了总舵主,只不过被我抢先一步上位,事已至此,你该不会还不明白吧?”

阿茕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父亲与丐帮有关联,只是她从不敢往那方面想罢了。

看着阿茕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小豆芽心中顿生报复的快|感,他笑得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更残酷的事情呢?”

阿茕不曾出声,只用一双已然麻木的眼睛望着他。

他的声音缓缓流淌,无端令人联想到那些埋藏在地底的暗河中流淌过的水,他道:“想必你也知道,能用以祭祀的都须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之人,而你母亲恰恰好便是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你以为你爹是真的想将一个娼妓娶回家做正房?别做梦了!他看中的不过是她的生辰八字,她是头一个被寻到的生祭者,故而死得十分痛苦,活生生被人撕开了喉咙,一点一点被吸干血而死的。”

听到这裏的时候,阿茕已然止不住地轻颤,她紧咬着牙关,骤然又放松,无比轻蔑地一笑:“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没有你提醒,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其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说给我听,倒不如直说,你将我带来究竟有何目的。”

也不知究竟是被阿茕这无所谓的态度所恼怒,还是真被阿茕戳中了什么心事。他瞬间敛去依旧挂在面上的笑容,咬牙道:“你倒是什么都不在乎!”

对于小豆芽的这个问题,阿茕只觉好笑,反质问道:“莫非你带我来这裏就是为了说这个?”

小豆芽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停了半晌方才又道:“所以,对我也是这样,从未用过真心可对?”

这个问题一出,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阿茕瞬间便愣住了,她足足沉默了一瞬,方才笑容可掬地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须多此一问?还有,麻烦你不要将背叛这等高帽盖在我头上,我对你从来都只有利用,既然只是利用,便无所谓的背叛之说。”

阿茕这番话说得决绝,小豆芽无从插话。

二人皆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周遭静得可怕,阿茕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细细去分辨下便能发觉,那是枯黄的落叶被人踩碎的声音,这个声音使得阿茕与小豆芽纷纷侧目,只是当阿茕转过头去的时候,整个人宛如遭到了雷劈似的僵在原地。

来者不是别的人,而是多年不曾正面相对的景先生。

今日的景先生风流依旧,只是身上所穿的那件绣满血色红莲的黑袍着实灼伤了阿茕的眼。

景先生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阿茕怎么都没想到,连景先生都是丐帮人……既然他是,那么,陆九卿呢?那个身份成谜又正邪莫辩的陆九卿呢?

此时的阿茕只觉太阳穴那儿突突跳得疼。

景先生却一如从前,甫一见到阿茕便道:“多年不见,小阿茕竟出落成了这般水灵的大姑娘。”

阿茕几乎都要站不稳,她怔怔地望了景先生许久许久,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不到您竟藏得这般深。”

对于阿茕这席话,景先生只笑笑不说话,而后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小豆芽身上,颇有几分责怪之意:“我一醒来便瞧见她不在了,还以为你将她偷偷放了。”

小豆芽在景先生面前倒是乖顺,只觉垂着脑袋道歉:“属下有错,自当去领罚。”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在,他便拽着阿茕往前一拖,大声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阿茕此时不但穿着拖沓的礼服,身上的药力也尚未完全散去,几乎用一步三晃来形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