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未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而这时,姚未不过不在意的一笑揭过,热情大方的揽着郁桂舟的肩带着往三号间走去:“走走,郁兄弟,我带你去你房间。”
郁桂舟看了他一眼,顺着他肩上的力道进了三号间,从背影看,倒着实像极了好兄弟的模样,白晖坐在石凳上,嘴角凉凉一笑:“施兄,看来他们更相投一些,不如咱们来品品茶,谈诗论道一番如何?”
施越东哪会跟这个玉面狐狸搅和,转身回了屋:“不如何,白兄好兴致一个人也可以谈诗论道的。”
白晖端着茶盏,朝他背影一举,并不意外施越东的回拒,当真一个人优雅的品着香茗,半闭眼敛,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翠色的盏下,指尖被阳光穿透得白皙如玉,远远望去,当有悠绿花草林,他在树下吟的惬意,又带着一股慵懒雅致。
郁桂舟开窗那一瞬,确实有种君子陌如玉的念头,但随后,他笑着摇头。
这根本不是如玉公子,只要他睁眼开口,又是一个毒舌的蛇精病。
“你这屋和我那屋倒是一般无二。”姚未进屋就打量了起来,见郁桂舟尽直收拾起来,也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如同之交好友一般大吐口水:“郁兄弟可是不知姚兄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郁桂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姚未撑着脸,苦笑着:“上回我不是同你说过院试时我脑子里灵泉飞涌,犹如神助一般吗?”也不待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语起来:“原本我以为这次院试十拿九稳,凭着那一卷策论,怎么也能大展异彩,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结果到放榜那日,有人哭,有人笑,而我在嚎!”
郁桂舟打了水正挽着袖子在擦拭,闻言头也不回的问他:“你嚎什么?”
这次姚未迟疑了会,郁桂舟擦了一会都没听到声儿,不由回头去看,却见姚未脸上表情难以叙述,带着几分说不出口的味儿,郁桂舟也没追问,反而姚未脸上闪过了纠结,突然泄气一般把自己挨打的事儿说了出来:“我爹让我效仿古人负荆请罪,让我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不说,他自个倒是越骂越来气,最后抽了我藤条揍了我一顿,还让人关了我两天没给饭吃。”
郁桂舟:“......”
手里一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好了,他曾见过姚大人一次,模样清正,是个难得的和气的官员,与学子们闲谈间也丝毫没有摆出当官的威风,郁桂舟对他印象极好。
没想到真实的姚大人是这样的啊。
虽然姚大人在他眼里一瞬间崩塌成一个五大三粗的模样,但想想姚未荤素不忌的性子,郁桂舟还是多嘴了一句:“大..你爹是因为你写的不好吗?”
“这倒没有。”说到这儿,姚未脸上更是难看了:“相反他觉得我用词妥当再合适不过。”
姚大人对有人骂儒派那是喜闻乐见。
“那你为何..”郁桂舟倒了水,重新接了一盆清水过来,把屋里里里外外又擦拭了一次,一边听姚未唉声叹气:“我那文章把典派都夸天上去了,我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他揍我,只是因为我把那文章给写到策论卷上去了。”
说白了,姚未要是凭着那踩高捧低的功力见天儿的在姚大人面前骂,只怕早就不拿他当耗子似的,又追又撵的,但写在了科举的卷面上,那就相当于姚未彻底把儒派给得罪死了,而姚未本人又不是典派的,以后出门被一群儒派的人手撕而没人帮的场面可想而知。
郁桂舟听得心有戚戚,被姚未这一说,他才觉得早前做的果然很正确,没有偏颇任何一方,也不踩低任何一方,如此这般,才能不惹人注意的长稳走下去。
心里为姚未点了蜡,郁桂舟口里安慰:“你爹也是为你好,如今把你送到了府学,你只要好生读书,以后碰到了儒派的人,多引据经典,发挥你本身的特点,一定能争辩过他们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姚未在被撵了一个院子,听了姚大人恨铁不成钢的话时就想清楚了,所以对姚大人把他送到府学读书也没反对,他几个大步走进在擦拭桌儿面的郁桂舟,一巴掌朝半蹲的郁桂舟拍下,脸色还带着感激:“郁兄弟,为兄果然没看错你,当日咱们都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但我相信以后咱们肯定能扬名大魏的。”
郁桂舟手中的巾帕被他这一拍直接掉了下来,砸在了盆里,一下溅起了几点水花打湿了郁桂舟青色的衣摆,见此,郁桂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回他:“姚兄可只今年院试头名是谁?”
姚未下意识的指了指他:“不是你吗?”
随即他回过了味,郁兄弟既然是院试头名,那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这话好像就不能安插上去了呢?
姚未笑着打哈哈:“为兄说错了,说错了,郁兄弟才不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是我才对,是我。”
郁桂舟为自己正了名,这才点点头,从窗户口看了一眼,对姚未建议:“姚兄,你看白兄一人在院里,破有些孤寂,既然你们都认识,何不陪着他畅饮一番,白兄学识渊博,定然与你有诸多的经典可以谈论。”
“不,他那人太欠揍了。”姚未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郁桂舟:“...”他其实也想揍人来着。
“姚兄还是先出去一番吧,我得换一身衣裳了。”郁桂舟觉得,对姚未这种压根就不会看眼色的还是直说比较好。
姚未这才看了他一眼,待见到他青衫下摆水滞点点,旁边盆子里巾帕还搭在一边,止不住脸上讪讪的后退,给面无表情的郁桂舟摆手:“为兄就先出去陪白兄了,郁兄弟你换你换。”
说着几个大步夸出房门,到门口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念道:“小兄弟这气势还怪强的。”说完,余光正瞅着白晖秀云流水的沏着茶,淡黄的茶水在翠色的杯里流动,姚未顿时觉得口渴了。
也是,方才他一人说了半晌话,说的时候还未发觉得,等闭嘴才顿觉喉头干燥,碰巧白晖茶水沏好,姚未一屁股坐在了白晖边上,端着他沏好的茶就一口饮下。
白晖看得眉眼一跳,脸色发青:“莽夫,浪费了我这上好茶点。”
姚未一口饮尽,不屑的笑了笑,放下茶杯,这才回嘴:“装模作样,这茶水既然是喝的,怎么喝不是喝,难道你在嘴里蕴量了半晌品了味儿就吐出来吗?”
“你..”白晖话刚到嘴,他们对面那屋的施越东就笑了一声,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的正经呆愣被这一笑给冲淡了许多,手上正拿着书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姚兄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痛快。”
“过奖了。”姚未顿时得意起来,待见到他手里捧着的书又是一阵怪叫:“施秀才,施公子,这才刚到又要读书了?”
“当然。”施越东理所当然的道。
姚未直接捧起了石桌上的茶一口灌下,在白晖刀子似的目光里,摇头念道:“年纪小就算了,还考了第三名,年纪小就算了,还这么用功。”
施越东果然不愧是渝州境内有名的小怪物,脑子里装的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不知施家是怎么教导的,还曾有大儒断言,说施越东天资极高,列一反三,是个读书的奇才,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一方大儒,为世人敬仰。
这批言还不止被一位大儒肯定过,甚至有大儒想接施越东到身边亲自教导,但都被施家给婉拒了。姚未等人也见过数面,几人也算得上熟稔,姚未对施越东那是由衷的佩服,至少在他的视线里,就没见过这书呆子离了书的。
眼一转,姚未一下就起了点逗弄的坏心思:“施公子,快来尝尝白兄沏的茶水,你读的书最是多,肯定能判定白兄这手艺如何,免得他在这儿大言不惭。”
白晖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施越东在那窗户后刚要摇头,就见郁桂舟已经换了一身青衫走了出来,正朝着姚未和白晖走去,于是便也放了书走出了房门。
姚未笑呵呵的:“这才对吗,咱们兰园四房,大家都是熟人,一起来喝喝茶,谈谈书也是极好的吗?”
“谈书?”白晖突然冷笑起来,一脸嘲讽:“就你?”
若说渝州境内有个施越东这样读书极其厉害的小怪物,那与此相反的也有姚未这个不学无术、时常被姚大人给撵得鸡飞狗跳的府尹公子。
前者说起人人称赞,后者说起,人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