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郁桂舟在早饭时给庞氏提了下要带谢荣回去看看谢婆子和谢老头的事儿,庞氏道:“是该去看看,免得外头有人说你考上秀才后连亲戚都不认了,去吧,多挑点礼过去看看。”
比郁桂舟是纯粹的想带谢荣去看她对她唯一真心的长辈,庞氏则想得更长远一些。昨日万氏夫妻过来的事儿虽说被她揭了过去,但日子久了总会有那眼红的说他们郁家发家后连个姓谢的亲戚都不认,今儿舟哥儿小两口主动去看了谢老头老两口,这不认谢家亲戚的名头以后是按不到他们头上的,那谢老头家两房,虽然各过各的,但明面儿上没分家,既然没分家,把礼直接提给谢老头夫妻,过后的,谁管他们怎么闹呢,外头的人只会以为舟哥儿两口子给谢家送了礼、上了门的。
相比谢强夫妻那样舔着脸上门的,还是自己主动挑一个比较好。庞氏把这些关节想通了,待早饭后,就催着两人出门了,郁桂舟倒也如她的愿,提着六盒礼在村里晃了一圈,特意挑了人多的路,一路上跟人重复着去谢家直到进了谢家的大门。
谢老头和谢婆子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惊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郁桂舟如今的身份还是个秀才公,谢老头心里受用得很,跟郁桂舟两人在堂屋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的话儿,谢荣也跟着谢婆子进了屋,晌午还留在谢家吃了顿便饭才走了。
待谢强陪着万氏回了趟娘家回来,见到的就是郁桂舟两个留下的几盒礼,那几盒礼还被人打开过,大房的两孩子整埋头苦吃,谢成和谢瑶见着就不依了,闹着要吃。
万氏心里真是又窝火又气恼,她原打算在外头说道说道,郁家人得了势就不认亲的坏话儿,今儿回娘家就是想让娘家的人帮着在外头说嘴说嘴,都说重口一词,三人成虎,这传着传着也就成真的了,没成想,郁家人把这条路也给抵死了。
他们上门,人家也好茶好水的招待了,如今又亲自送了礼过来,这样样都全了,礼也做到了,她还真没地方下手使坏了。
眼瞅着那桌上的礼盒中的糕点零嘴都要被吃光了,谢成谢瑶两个小的顿时就冲了过去,却被桌边守着的两个大的给挥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瘪着嘴大哭起来。
“你发啥愣啊你,没瞅着孩子摔了吗?”谢强一巴掌拍在万氏身上,过去就把谢成两个给提了起来,往桌边一站,吼着两大的:“把吃食给我拿过来,长胆子了你们,抢东西还推人了。”
谢强一凶,大房两孩子顿时不甘不愿的把藏起来的糕点零嘴给拿了出来,谢成两个一把抓了过来,塞进嘴里就吃起来。
“我说二弟,你这一回来就吼你侄儿,对着他们半大的孩子发啥脾气,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谁让你们回来得晚呢,再晚些,恐怕连点心渣都没了。”
朱氏一开口,大房两个也有了底气,还敢朝凶神恶煞的谢强吐了吐舌,转身躲朱氏背后去了,万氏这时也回过了味,不去想什么郁家的糟心事,一把搂过谢强怀里的谢成,跟朱氏怼上了:“大嫂也说他们是半大孩子,那我家这两个不是奶娃娃了,他们两个怎的也是当哥哥的,别说给弟弟妹妹吃点东西了,还动起手了,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连点兄妹之情都没有,难怪这有些人,养出的孩子全是歪瓜裂枣,一个无媒苟合,自贱卖身,后头两个小的,跟八百年没见过吃的一样。”
万氏的嘴皮子自然是利索得紧,尤其这两日她在郁家人跟前连着吃了亏,肚子一包火没地儿撒,恰好朱氏母子三个撞了上来,这一下跟引燃了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的炸个不停。
朱氏被她说得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难看得紧,一双眼恨恨的瞪了过去,等万氏一说完,朱氏一下扑了过去,拽住万氏的头发,扇了几个嘴巴子,一边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骂了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蹄子,老娘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整日端着个臭架子,神气什么啊神气,不过是个填房,还当自己是原配了,还想着跟我这个大房的原配比,你配吗?”
万氏一开始失了先机,被朱氏逮着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嘴里一直呼着痛,谢强抱着谢瑶,又不好插手两个女人打架,尤其,还有个是嫂子。于是这一屋子打的打,痛的痛,哭的哭,此起叠伏的把周围的人家都给惊动了,最后还是谢婆子两个出来,让人把两人扯开才算完。
郁家离得稍远,没听到这动静,待黑暗褪去后,黎明渐渐来临。
谢荣早早就起来了,在郁桂舟的行李中挑挑拣拣,一会把家里的衣裳多装了几件过去,一会又把相公惯常用的笔多塞了两支进去,还怕他路上饿着,装了不少糕点进去。
郁桂舟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悉悉索索的声儿,闭着眼的嘴角勾出一摸笑意,听着小姑娘进进出出的收拾着东西,心里软成了一片。
一顿早饭,郁家人用得格外沉默,等饭毕,郁老祖对郁桂舟问了句:“东西可收拾好了?”
郁桂舟看了小姑娘一眼,点头答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郁老祖沉默了一会,方道:“既然收拾妥当,就准备上路吧,记着时常给家里写信就行。”
这次郁桂舟去府学读书,早就拒绝了让郁当家陪着他一同上路,郁家人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郁桂舟也明白这点,还笑着安慰他们:“祖父祖母,你们放心吧,这次去府城恰逢狄掌柜也要一同上路,路上有人结伴的。”
郁老祖等人听说狄掌柜也要去府城,心里的担忧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毕竟狄掌柜是个生意人,经常在府城和怀云镇之间来往,而郁桂舟一个人出过最远的地儿,就是他们清县了。
郁桂舟拜别了郁老祖庞氏和郁当家夫妻,同谢荣和郁竹姐妹、眼巴巴的郁桑各自说了两句,这才上了狄掌柜派人赶来的牛车上,渐渐在郁家人眼里拉得远远的,最终消失在目光中。
“走吧。”郁竹拍了拍眼巴巴望着的谢荣。
郁桑眼巴巴的仰头问了她一句:“大姐,大哥何时才能回来?”
“这...”郁竹一瞥头,见谢荣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转头给眼巴巴的郁桑说道:“很快的,学里都有假的,待放假了,舟哥儿自然就回来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你得好生在镇上读书,知道吗?”
这话,郁竹其实也是说给谢荣听的。
郁桑前些日子被送去了镇上景秀才门下读书,景秀才跟郁言有几分熟稔,郁言也对景秀才的人品表示赞同,说他是个心胸大气的,把郁桑送在他门下,倒是比别家要好得多,就算不看别的,看在郁言的面儿上,也总会对郁桑多几分照顾的不是?
郁桑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却懂事的点点头,保证着:“大姐放心,景先生说我的进度很快,再学上两年,我就能下场去试试了。”
“桑哥儿过两年才十四岁呢。”谢荣也看向了郁桑,还说道:“你大哥也是十四岁考中的童生呢。”
“是吗?”郁桑听到这个更激动了些,他大哥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那等两年,他十四岁时也能考中童生的话,就跟大哥一样了。
郁竹见他们说起这个,眼里的离别已经消散了许多,心里不觉宽慰了不少。
数日后,郁桂舟同狄掌柜一行到了渝州,进了渝州府后,郁桂舟就跟狄掌柜告辞了,还约定好待安顿好后,在邀狄掌柜过去一叙。
渝州府学是专为各优秀学子而设立,里面的先生都是渝州境内十分有名望的,曾有人戏言:不过院试,难进府学。是说府学最低要求都必须是历届院试学子,且必须排名前十。
但还有一种情况,比如成为某一位先生的弟子,而这位弟子也可以入府学读书,虽在府学里的待遇比不过直接被吸纳进去的应届学子,但看在弟子背后的先生面上,大部分情形府学一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郁桂舟去府学报了道,接待他的先生指着府学南边那一排排的隐约可见的房舍递了给牌子给他,郁桂舟道了谢,捏着上头写着兰字叁号间的牌子推开了兰园大门。
进了兰园,最夺目的就是园中那一石桌,上面还搁着三杯清茶,郁桂舟打量着四周,牌子上的三号间应是指隐在翠色花草丛里的四角屋里的一个,郁桂舟眼尖的瞧见右边最前面的房屋顶上用刀刻了个叁字,便提着行李走了过去,刚走过第四间房门,那门却突然开了,从里头步出一个人。
巧了,还是熟人。
“郁兄弟,竟然是你。”姚未指着他,一下就笑了起来:“你也住兰园是不是,走走走,我带你去。”
郁桂舟刚想回他已经找到了,话刚到嘴,就见对面两间房门几乎同时打开,随即两名学子走了出来。
巧了,还是熟人。
施越东远远朝他施了一礼:“郁兄总算来了。”
另一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倚在门框上,白衣翩翩,长得十分风流潇洒,那话却毫不客气“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头名到了,郁兄,看到这满院子相投的人可有何想说的?”
郁桂舟没理他的挑衅,施施然给施越东回了一礼,才答道:“能见到白兄十分荣幸。”
“哈哈哈。”白晖拍了拍手,对郁桂舟竖着手:“高,实在是高,郁兄实在是个秒人,我也盼着你来了好久了。”
“这话我咋听着阴阳怪气儿的呢?”姚未突然搓了搓手臂。
施越东深有同感,倒是白晖没好气儿的白了姚未一眼:“这你都能听得出也不用被塞进府学了。”
姚未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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