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运货捎客,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予已方便,有人要搭自己的船到杭州,反正顺路,沈十七自然应允,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什么,只是知道客人应该是汴梁城某大户人家的公子。
但是见到码头相送那幕,瞧前来相送之人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沈十七心裏不免有几分好奇,有心了解下情况,可是上船之后,楚质很少出船舱透气,大部分时间都在关于钱塘县的各方面资料,而长贵几个随从,经楚府调|教,也深谙沉默是金的道理,自然不会随意透露楚质的情况。
弄得沈十七只知道有位贵公子在自己船上,至于姓名背景根本毫不知情,而且判断出楚质是个贵公子的身份,还是从几个随从的吐谈举止上推测出来的,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仆役,耳濡目染之下,作派自然与寻常人家有所不同。
好奇本就是人类的天性,况且跑船做生意的,多认识几个贵人也没有坏处,打定主意的沈十七,见到平日待在船舱里的楚质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微微接触,沈十七立即感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无论是言行,还是那隐约浮现的高贵气质,都足以证明这位公子果然不是寻常百姓家出身的。
虽然受到十几年现代教育,也算是二世为人,自然深深领会己所不欲,莫施于人的道理,知道从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平时待人随和客气,但是居移气,养移体,楚质现在住的是宽敞华丽的府邸,吃的是精致丰美的佳肴,穿的是绸缎丝绒的华衣,来往的更是一些名士大儒,文人士子,达官显贵,眼界一开,气质渐变,举动之间受其影响,自然带了一些气派出来,自己自然没有感觉,不过落到别人眼中,那就是另一番的感受了。
“据我所了解,杭州沈姓,大多是集中于钱塘县。”楚质微笑问道:“这样说来,你应该和新科榜眼、江宁府通判沈遘,有些关系吧。”
惊讶看了眼楚质,沈十七微微摇头,目光闪烁了下,笑着说道:“公子说笑了,榜眼公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像我等这些寻常百姓,岂能高攀得了的。”
“哦,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呢。”楚质淡声说道,也没有感到奇怪,毕竟天下之大,同姓的人家浩如繁星,如果不追溯求源,几代之内没有血亲关系也很正常。
“听公子的意思,莫非与榜眼公相识?”沈十七试探问道。
瞥了眼沈十七,楚质轻笑道:“不仅相识,而且熟悉得很,经常聚在一起饮酒共醉,只是这小子品行却不怎么样。”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十七满面好奇问道,负于后背的拳头紧了下。
“唉,本来不想说的,但是看你顺眼,告诉你也无妨。”楚质轻叹说道:“这小子经常不问自取,前不久离京之时,还将我心爱之物给贪没了,让我心痛了好久。”
沈十七闻言,心中有气,脸色阴晴不定,在犹豫着要不要给眼前这个满口胡言、诽人清誉的小子一些教训。
“怎么,你不相信?”楚质皱眉说道,没有想到楚质会这样问,沈十七楞了下,就要回答,却见楚质扑哧笑了起来,声音爽朗舒畅。
“闷了几日,说个笑语,没有想到沈兄居然当真了。”楚质微笑道:“殿试榜眼是什么人物,岂是什么人都能认识的,沈兄以为然否?”
沈十七很想直接承认,但是考虑了下,还是换了下比较委婉的语气,轻轻笑道:“公子言之有理。”
欣赏片刻湖面风光景色,与沈十七聊了几句,湖面突然变窄,湖水愈来愈深,十几丈宽的河道映入眼帘,入了河道,没有景色可看,楚质随之返回船舱休息,对他而言,刚才的事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调解下气闷的心情。
而对沈十七来说,那可是件不容忽略的大事,居然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诋毁大公子的声誉,如果装聋作哑,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怨,可是问题在于,这小子的来路还不清楚,且不可鲁莽行事,以免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况且,这小子说话的时候,似乎不像在撒谎,莫非大公子真的……,沈十七连忙使劲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外。
“七哥,你怎么了?”几个船工见状,纷纷莫明其妙问道。
“你们觉得,那小子的话,有几分可信?”沈十七轻声问道。
“纯粹是污蔑,居然敢在沈家的船上造谣,真是不知死活,七哥,这事你就交给小弟来办好了,等到晚上,我悄悄摸到那小子舱里,到时……,嘿嘿……,哎呀,谁敢打我……,七哥怎么了?”某个船工摸着脑袋委曲说道。
“你小子摸到人家舱里想干什么?”沈十七怒气冲冲斥道:“我们可是正经人家,不是杀人掠货的水匪。”
吃跑船这行饭的,最厌恶、最忌讳的就是水匪了,船工们闻言,顿时纷纷表示愤激和谴责。
“就是,你真是糊涂啊。”
“你真有种,居然如此狠心肠,以后你离我远点。”某个与那人同舱的船工并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让人误解,指责说道:“少和我在一张床上睡。”
“你们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想去吓唬下那小子而已。”出主意的船工委曲说道。
“切。”
几个船工一致表示自己的鄙视。
“七哥,还是你拿主意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某人提议得到众人的赞成,作为沈家的伙计,命运与沈家息息相关,听到有人说东主家人的坏话,或者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件小事,但是对他们而言,却是难以接受容忍的。
“明日就到达扬州,让个兄弟借机下岸,到商铺将此事告知掌柜,让掌柜飞书给大娘子,请她来定夺。”考虑了片刻,沈十七沉声说道。
“七哥,些微小事,用不着惊动大娘子吧。”有个船工迟疑说道:“况且那位公子也已经表示自己只是说笑而已,用不着劳师动众的吧。”
“我当然知道,所以汇报时,着重提到我们此次到汴梁运回货物的情况,还有航船时发生的事情,最后再提下那位公子。”沈十七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位公子应该认识大公子。”
“七哥,你说什么?”几人惊讶不已,怎么眨眼之间,沈十七就改口了。
“现在我才醒起,那位公子说话时的语气,分明是好友之间的打趣,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恶意,确实只是不能当真的笑语。”沈十七说道,走南闯北多年,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应该不至于判断错误。
“对啊,大公子在京城数月,认识几个朋友也不稀奇。”不要以为船工杂役都是粗鄙之辈,人家常年在各地奔波,见识恐怕要比某些只会读书的人要强,反应也更加机灵,一经提点,立即举一反三:“那位公子对钱塘的事情这么了解,说不定还是大公子告诉他的呢。”
“七哥,再找个机会探下他的口风。”
钱塘,沈园,整体布局自然和谐,园中景色简洁古朴,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胜,力求山水相宜,宛如自然风景,可谓是独具匠心,几处亭台水榭、假山怪石之后的花圃坪中临时摆上了几张桌椅,桌上果品、糕点、茶水,旁边还有丫鬟婢女伺候。
椅子上笔直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轻微垂头,手抚琵琶,抚弄琴弦的十指纤细秀美,琵琶曲缓缓荡漾,音律宛转如意,弦声悠悠,缠绵悱恻,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蓦然,弦乐之声忽断,却听华衣女子说道:“瓶儿,有什么事情?”
在花圃前面不远处徘徊的俏丽少女听见,连忙上前柔身行礼道:“瓶儿见过大娘子,这是扬州商铺传来信函,请大娘子过目。”
华衣女子轻轻抬头,却见其姿容秀丽,鬓挽乌云,眉弯新月,看上去约莫二十二、三年纪,一副标准的瓜子脸蛋,琼玉秀鼻挺直小巧,美丽樱唇如同花瓣般的丰润鲜艳,只见她接过信函,取出取纸,随意看了几眼,忽然笑了,笑起来时肌肤流光,颊生薄晕,更见妩媚动人。
“瓶儿,去请大公子前来。”华衣女子笑盈盈说道,过了片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走来,却是回乡省亲的沈遘。
“瑶姐寻小弟来,却不知所为何事?”沈遘微笑说道。
“你等的人或许就要到了,这下子该高兴了吧。”沈瑶抿嘴笑道,柳眉轻弯似月,美眸波光流溢,顾盼生姿。
“我等的什么人?”迷惑了下,沈遘反应过来,喜悦说道:“瑶姐是说,景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