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杭州城可用一个忙字来形容,兵丁衙役忙着从仓库里搬运米粮到官铺内,而百姓忙着挥撒着银钱将官铺内的粮食扛走,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进行这种体力劳动,简直就如同一场酷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今非昔比,粮价涨得那么厉害,若是再不做好准备,恐怕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其实城中百姓并不是户户都缺粮的,有些人家连来年过冬的粮食都已经储备有,根本无须再购置米粮,只不过人们都有种从众心理,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见到人家都去买粮,有种莫名的紧迫感,根本不顾自身的实际情况,一概随着大流走。
官营米粮就那么几间店铺,而且还是限制购买,本来买的人已经够多了,有的百姓却不断循环排队,想多买些粮食回家储存,这样一来,就算店铺内的米粮还没有耗尽,但却给人供不应求的感觉,火爆的场面进而使得百姓越加心急。
还好让百姓感到欣慰的是,这年头奸商是很多,但善商也不少,抛开那些米价居高在每斗两三百文的商铺不提,杭州城中,也有十来家粮店价格与官铺保持一致,有的只高那么一两文钱,百姓倒也能接受。
百姓是质朴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患难时候,谁是奸商谁是好人立时一目了然,心中自有一本帐的百姓,对某些黑心商铺唾骂不已,而真心赞叹那些良知未泯的商家。
当然,对于那些一心向钱看的商家来说,被骂几句又不损失什么,只要利益丰厚,哪怕天天让人戳背脊、操祖宗八代也没有关系。
烟雨楼,依山伴湖,清晨时候,阳光明媚,没有午时那样毒烈,阵阵丝丝缕缕的清风,不时从山间拂拭而来,给人几分清凉之余,也使得清净碧透的湖面漾起了圈圈波纹。
三楼一间门窗尽敞的雅间内,身穿淡蓝衣袍,临栏而立的杨承平微笑说道:“许兄,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若是提前三四月前来,春暖花开之际,从此望去,山间云雾迷蒙,清风卷动,变幻莫测,人立于此,无雨却觉湿意浓郁,如同空山蒙雨扑面而来,那时,烟雨楼才不负烟雨之名。”
“可惜不能一睹杨兄所述美景。”杨承平旁边的年轻人正是许汉卿,却见他悠悠站在栏杆旁,双手负背,含笑叹息道:“久闻江南山水秀美天下,如同绝代佳人,有词云: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杨承平的声音适时响起与之附和,摇头晃脑之间,相视而笑。
“……千万和春住。”一首卜算子诵毕,杨承平叹道:“楚知县见识果然不凡,没来江南之前,便知江南山水之秀在于春,让人钦佩。”
语气之中流露出恨未能与之相识的意思,可能连楚质也没有料到,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凭着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名扬天下,成为许多人眼中的偶像。
“楚钱塘赴任已久,近在咫尺,难道杨兄就未曾登门拜访……”许汉卿有些惊讶道。
“许兄何必明知故问,我前不久才从蜀地返回,又逢琐事缠身,哪有这个时间啊,况且人家身为一县之尊,每日忙着救民于水火之中,就算我有这个念头,也不便贸然前去打扰。”杨承平叹气说道:“若是耽误了赈灾之事,让我于心何忍。”
“杨兄高义,却是小弟疏忽了此点。”许汉卿惭愧说道。
两个人并不是在惺惺作态,不要以为只有出身贫寒的官员士子才会关心百姓,而世家子弟不解民间疾苦,只懂享乐。
这显然是对世家子弟的误解,要知道古代社会千百年来和朝廷统治国家的,从来都是世家大族,作为朝廷的根基支柱,如果只懂得一味的压迫平民百姓,那激起民愤之后,世家便会与朝廷一起埋葬。
所以真正的世家,特别是千百年不倒的家族,从来不会忽视低层的百姓,反而不时会接济贫寒百姓,这就是为什么在五代时期那种战火纷飞的年代,就算王朝如何更迭不休,但许多家族得以保存下来的原因。
舟水之间的关系可不仅是皇帝明白而已,所以像章东主那些为了眼前利益,却弃百姓不顾的做法,这等行径与趁火打劫没有任何差别,杨承平当然瞧不上眼,懒得理会,得一时之利,却失去民心,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等灾情过后,那些店铺的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按理说以奸商们的聪明才智,应该能想到这点,然而在绝对利益的面前,不是谁都能保持得住清醒的,况且那些人长年生活在杭州,论起眼界,自然不能与杨承平、许汉卿这种经常走南闯北的人相比,就算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失去平常时候的理智,说白了就是利欲熏心,做出这种糊涂事也正常。
过了一会,酒楼伙计敲门而入,奉茶上来,打破了那股有些深重的气氛,许汉卿轻抿了口清茶,恢复了常态,微笑说道:“此次蜀地之行,想必杨兄定是大有收获吧。”
杨承平收敛了心神,心念微转,也知道瞒不过去,况且这么大块的蛋糕,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索性大方承认,哈哈笑道:“许兄消息果然灵通,此次下江南,想必也是为……而来吧。”
“那是当然,朝廷大开盐禁,世人闻风而动,在下也是凡世俗人,自然不敢居于人后,想从中分一杯羹肴,还要请杨兄多多关照才是。”许汉卿笑吟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