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鹅卵小道,众人来到一个院子中,只见院子里有一个空旷的天井,种着七、八株柏树和玉兰,两侧房廊环绕,中间的一条走道全是青石铺就,尽头处还有一间院落,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势宏伟庄重,尽显华贵之气。
“扶楚知县入房后,留下两人在旁服侍。”沈瑶说着,美目转盼了下,随手指着两个男仆道:“就你们吧,今晚辛苦些,明日到帐房赏。”
“谢大娘子。”两个男仆连忙拜谢道,浑然没有发觉身后几个使女幽怨的目光,自然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大户人家之中,使女陪客过夜十分正常,客人如果尽兴,还可以向主人索要,只要主人应允,一般来说,使女也非常乐意跟随客人而去,毕竟与其与众乐,还不如只服侍一人,至于会不会所托非人,那只能看自己的眼力与运气了。
当然,像楚质这种年少多才,前途似锦的翩翩公子,更是她们的首要目标,可惜沈瑶看似随意的指派却让她们错失良机,心存敬畏,自然不敢埋怨沈瑶,唯有将满腹怨气发泄到那两个男仆身上。
指派任务之后,沈瑶轻缓回身,就要移步顺着中间青石走道返回内宅,却听后面楚质又传来动静。
“明月几时有……”在背扶过程中,难免有些颠簸震感,楚质好像已经醒了,昂首望月,眼睛裏带着几分迷茫,忽然突兀的嚎叫了声,双手卡在仆役脖颈中,摇晃了下,使其双腿屈膝,差点跌跪于地。
楚质从仆役背上下来,双脚沾地,直立于青石板道,举头呆楞的看着天空月亮,口中含糊的吟诵着什么,手舞足蹈片刻,转了几圈,似乎又晕睡了,身体倾斜,向后挺直仰倒,还好有仆役见机上前搀扶,不然肯定非摔得脑袋开花不可。
对此情况,几个仆役使女见怪不怪,毕竟刚才沈辽和一些个客人也曾这样闹过,然而沈瑶却秀眉轻蹙,寻思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解,随之柔声问道:“刚才,楚知县在吟诵些什么,你们可记得。”
几个仆役使女面面相觑,纷纷皱眉苦思,过了一会,有个靠近楚质的使女说道:“开头那句好像是明月几时有,然后什么青天。”
“不知天上……,今夕……年。”
“乘风归去,……玉宇,高处不胜寒。”
“……清影,……人间。”
“……照无眠,不……恨,……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长久,……共蝉娟。”
有了个开头,其他仆役使女也你一言我一语的接对下来,只是由于楚质吟诵的速度过快,而且有些地方语句含糊不清,大伙也没有认真仔细聆听,所以只记下隻言词组,拼拼凑凑半响,也不能得知全篇词章,唯一清晰可闻的,只有那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沈瑶轻声道:“比之前的那句圆缺几时休意境更加深远,只可惜……”
听得几个残缺不全的字句,沈瑶已经可以肯定,这词又是一首传世精品佳作,余犹未尽的感觉涌上心头,沈瑶恨不能立即摇醒楚质,让他把全篇补完,然而,无论是女子的矜持,还是家主的威严,都不允许她这样行事,所以只能用心牢记几句残言,吩咐仆役照顾好楚质,无声轻叹,飘然而去。
中秋的清晨没有丝毫凉意,天边泛起一缕白色之后,骄艳的炽阳就好像一盆烧得红火的炭团,跃然浮于半空,烤得行人过客汗流浃背,客房之中,宿醉未醒的楚质,也忍受不住这猛烈的高温,白里透红的脸上直冒水渍。
随着时间的推移,毫无征兆的,楚质睁开眼睛,伸手抹去额头汗珠,清醒过来,偏头打量了房中情况,打了个阿欠,刚要叫唤仆役,却发现这裏并非县衙内宅,轻揉了下额头两旁穴位,楚质才恍然想起自己应该身在何处。
掀开丝被,楚质坐直身体,发现自己昨晚是和衣而睡,寻鞋穿系妥当,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有些酸软的身体,一边回思昨晚赴宴的事情。
“自己好像和许……有个约定。”楚质嘴角含笑,很是得意,随之又皱起额眉:“之后,……想不起来了,待会找人问明白才行,免得有人耍赖。”活动片刻,楚质拉开房门,在外等候良久的仆役连忙端盆送水进来,供其洗漱。
洗漱完毕,用温热毛巾抹拭了把脸面,楚质顿感清爽许多,十分自然的问道:“你家公子呢?”
“还未醒来。”仆役说道。
“那刘主簿呢?”楚质继续询问。
“也是如此。”
“那位许公子……”
“昨晚已然归去。”
旁敲侧击的打探了几句,得知许汉卿应约,拿着自己的词卷离去,楚质轻轻点头,心情舒畅,也没有再问及其他事,享用完仆役端上来的美味早膳,沈辽与刘仁之还是没有醒来,楚质也没有等待的意思,让仆役代自己向沈辽表达昨晚的谢意,而后立即打道回衙。
回到衙门,趁着精神抖擞,楚质顺手批示了几件文书,就有个衙役敲门而进,恭敬的呈上一份请柬。
“八月十八日,钱塘江,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