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几乎所有通达上听的奏章都要经过通政司。
通政司左参议乃正四品, 覃鉴其人, 也是上三门士族出身,按理说, 楚萍公主大婚的酒席该有他一席之地,只可惜今日通政司轮到他值班。
覃鉴再怎么说, 也有自己的坚持。就算这酒席再怎么特殊,他还是当不得玩忽职守这个罪名的。
外头鞭鼓嚣天,覃鉴自己摸了杯盏在桌前与影对酌。他喝得有了丝醉意, 含糊不清地念了两句小令,就觉得兴致全无,还不如去验看今日到的公文。
近日因为楚萍公主大婚, 地方来了许多贺婚帖。覃鉴是先去把那些奏章归类好, 再去看看柜子上有没有别的文件。
难得, 今日有一本八百里加急帖。
覃鉴拿到手上一看, 发现是远在清河的十二皇子寄来的。
大概也是给楚萍公主的贺婚帖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 同时又觉得奏章上的字实在好看, 一时兴起, 回到了刚才坐着喝酒的地方。
“这字真俊啊。”他一边感叹着, 一边打开奏章去看正文,“若是这字是长芳殿下本人写的, 那么……”
第一句是皇子殿下给陛下的问候, 覃鉴还没品完, 就发现有个字或许有污点。
他不由得把奏章靠近了烛火一些。
实在是巧, 他之前没关窗户,这时也是突然来了一阵邪风,火苗被吹过来,直接燎到了奏章上。
奏章被点燃了。
覃鉴一慌,下意识地就把奏章丢到地上,然后抓起手边杯中的“水”,泼了上去。
火苗瞬间蹿起,裹住了整个奏章。
回过神智的覃鉴看着杯子,这才想起杯子里是他刚吃剩下的酒!完了。看着这火,他脑中空白一片,也顾不上什么姿态规整,抬起脚就往火上踏,试图将其熄灭。
后来他终于是找到了用的茶水,才把这场差点控制不了的火给灭掉。
白折腾出了一场大汗,覃鉴也不敢怨怼,连忙爬到那堆灰烬前,试图翻找出有用的信息。
可奏章早已面目全非了。
覃鉴当时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他看着手心里还有些发烫的灰烬,心跳动如擂鼓。
长芳殿下寄八百里加急奏章回京到底是有何要事呢?应该是像其他人那样,贺楚萍公主新婚之喜的吧?
听通政使大人说,年节时通政司不是还收到过,长芳殿下写给陛下问安的礼帖吗?
这次肯定也是这种类型吧?
要是出了什么大事,长芳殿下肯定会寄来第二本加急奏报的——怀抱着这种想法的覃鉴拿来自己的披风扒拉着,连带着地上的毯子都给裹起来丢在了角落。
今年年初通政使就放出风声,年底他会被平调,届时空下这个缺漏,就会由他和右参议其中的一人去填补。他一直谨小慎微,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吏部考功司记录在册,年底一盘,他不仅升不了职,还要受罚。
不能这样。
反正不过是普通的贺婚帖罢了——覃鉴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手一滑,差点没把其他摆在桌上的奏章挥到地上。
他慌忙急手的抬头一看,右参议路员一脸讶异地站在门口。
“你这是怎么了?”
覃鉴低着头把奏章拢好,回话时忍不住的心虚,“喝了两杯酒,手有些没力气。”
“你啊,就是改不了贪杯的毛病。”路员说着进来,还把自己的宽袖扎了起来,“我来帮你吧。”
“不用。”覃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还问道:“你怎么没去喝楚萍公主的喜酒?”
“我去看了看,人太多了,怕是挤也挤不进去,索性走了。”路员走过来把堆成山的奏章分开半边,说:“最近各方来的奏章是往日的两倍,我家里没别的事,过来帮你早日理清这些也好。”
覃鉴心想:路员这么做是想让上峰在吏部前给你说好话吧?
路员听覃鉴没说话,也不管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别的木柜上转悠了一圈。
“傍晚是不是来了一批奏折?”
覃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归好了,还是那样,大部分都是给楚萍公主的贺婚帖。”
路员点了点头,没再问其他。
此时,远在清河的秋静淞打着灯笼站在远离河边的地方。
易希下午接到消息后,来时不仅有辛戚同路,还带来了仵作与义庄的人。
河上有浮尸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寒。易希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封锁消息。
可到达后,他发现这是徒劳。
因为太多了。
捞尸之事,一直进行到傍晚夜幕降临之后。确定再无遗漏之后,清河的仵作扯下蒙住鼻口的白布,离秋静淞远远地跪下向她禀告:“殿下,大人,尸体全部捕捞完毕,一共三十六具。”
易希被骇得差点站不稳。
秋静淞扶了他一把,面色沉如水。她问道:“具体呢?怎么死的?死了有多久了?”
仵作脸上有一丝不忍,“三十六人,有老有少,全部都是饿死的。”
就连上过战场见惯生死的辛戚,此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仵作小心地看着他们的脸色,继续说:“大约都死了有五天左右了。之前暴雨,河道估计也受了影响,所以他们才会在今日开闸放水时才顺流而下……”
仵作许是不忍,没接着继续说。
秋静淞吸了口气,忍着愤恨之意咳了两声。她问:“我见他们的衣着似是宋国人……”
“确实是宋国人。”仵作说:“小人一一验过他们身上所着布料了。”
宋国织布的方法与赵国天差地别,在场的人都懂。
谢薄金此时实在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这些都是宋国的灾民啊!”
辛戚叹了口气,看着秋静淞的侧脸问:“殿下,接下来该如何,请您下令吧。”
辛戚的声音洪亮,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一同望向秋静淞。
秋静淞的面色虽然在灯火的照耀下尚存一丝暖意,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其他的表情。这种僵硬的状态,是一个人盛怒之下形成的。
她气,气宋国官员的不作为;她哀,哀在大灾之下,人命真真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