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最痛苦的是什么？
不是未得到，亦非已失去。是曾经拥有过，太食髓知味，太知它甜蜜，此时一旦失去，再无追悔可能，只能日夜捧着回忆，拼命吮吸，余生尽惆怅，一生终难忘。
六年前，锦城，香格里拉酒店。
身穿粉色伴娘裙的檀晴气喘吁吁地奔走在酒店二楼的走廊上。今天是好友许靖墨结婚的日子，典礼的时辰马上到了，可新郎冯寒水却不见人影。
二楼是专为冯许两家亲戚包下的房间，檀晴挨个儿找了一遍。她敲到最后一扇门时，忽然听到裏面有隐约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附耳细细一听，浑身的血液立刻从脚底冲向头顶。她是成年人，隔着门，仅凭声音也能明白裏面发生了什么，不会裏面的人正是新郎官吧？
也太……
犹豫片刻，她还是伸手敲了敲门，裏面瞬间变得安静。过了好大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一半，一个裹着白色浴袍的长发女人满脸不悦：“你找谁？”
“哦，我敲错门了！”檀晴不认得这个女人，脸上赔着笑，目光却从门缝穿过去，一眼看到了正在系领带的男人。
“冯寒水！”檀晴大叫着，一把挥开浴袍女人，冲进去揪住男人的领带，“不要脸的臭王八蛋！许靖墨在下面等你结婚，你却在这儿和女人鬼混！走，跟我去见你老婆！”
她使劲拽住他往外走。冯寒水被领带勒住脖子，憋得满脸通红，两只手一边推搡檀晴，一边朝浴袍女人喊：“沈嘉妮，傻站着做什么！咳咳，快过来帮我！”
那个叫沈嘉妮的女人冲过来，一把拽住檀晴的头发，“冯少快跑！”
檀晴头皮吃疼，手里一松，冯寒水便拾起床边的新郎礼服，飞快逃出了房间。
“你站住！”檀晴大喊着，双手奋力将沈嘉妮一推，拔脚便追了出去。
离婚礼开始只有五分钟了，在新娘化妆室里，许靖墨将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轻轻地丢在桌上：“晴晴，寒水不是那样的人！”
檀晴找到许靖墨时，冯寒水并没和她在一起，她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告诉好友，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如此冷淡的反应。
“我亲眼所见，你要不相信，咱们这几年的交情算是白搭了。”檀晴竭力使自己平静。她无法理解，此时此刻，她居然还有心情在首饰盒里翻来翻去，给自己选合适的项链。
“你爱冯寒水吗？”檀晴不肯罢休，从她手里夺掉盒子，“墨墨！你和他才认识三个月。你之前在美国认识的那位呢？你那时在美国给我打电话，说爱死了他，今生非他不嫁，为什么突然放弃了？你说呀！”
“晴晴！”许靖墨美丽的眼睛里突然充满泪水，涂抹得饱满鲜艳的嘴唇却仍挽着微笑：“那个人不肯娶我，难道我就不能嫁给别人吗？我和冯寒水，一样会很幸福。我也要让他知道，没有他，我照样过得好。”
檀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但她摇摇头，语气悲悯：“你错了！墨墨，和错误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一旦你们有了孩子，你们的孩子也不会幸福……”她闭闭眼，想起自己，蹲下身子握住好友的手，几乎是央求的语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么找冯寒水说清，要么我帮你掩护，你悄悄溜出去……去找你爱的那个人。”
许靖墨摇摇头，笑意空洞而安静：“一切都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晴晴，典礼要开始了，我们出去吧！”
她起身欲走，却被檀晴拉住，“墨墨，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一辈子不能幸福！”
这一刻，檀晴做了一个决定，尽管有些莽撞，甚至不计后果，但许靖墨的遭遇让她不得不想起自己的父母。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朋友跳进火坑，她要救她，哪怕用最愚蠢的方式。
新娘终于露面，冯寒水也衣冠整齐地站在入场口讪笑：“亲爱的，开始典礼吧！”他眼尾的余光扫过檀晴，心虚地一闪而过。
檀晴咬紧下唇，盯着许靖墨的背影。突然前面的人转过身，轻声说：“晴晴，如果这场婚礼让你难受，你可以离开！”
“伴娘，伴娘，新娘的胸花呢？”随着司仪一声叫喊，檀晴忙转身去找胸花，再回头时，婚礼已经开始。
站在花房中的许靖墨美若天仙，只是从檀晴的角度去看，一团泪光晶莹地堆溢在她美丽的眼角。
庄严的结婚进行曲缓缓奏起，全场的目光都注视在美丽的新娘身上。
此刻坐在宴会厅某个角落的江远遥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涌，“女友嫁人了新郎不是我”的处境让他觉得恶心。几天前接到喜帖时，他还以为可以泰然处之，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着前女友嫁给别人。
事实证明，观看前女友的婚礼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
他打算起身，悄悄离开这裏。
他起身时，目光落到许靖墨身后那个穿粉色纱裙的女孩身上，并非是她有多漂亮，而是就在新郎捧着玫瑰花向新娘单膝跪下，打算亲吻她的手背时，粉裙女孩突然几步跑上前去，一巴掌扇在了新郎脸上！
全场轰然！
“你在干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靖墨的父亲许深年，他大手一挥，冲宴厅门口怒喊道，“快来人把她带出去！”
眼看几个穿黑西装的保安从四面跑来，檀晴一把揪住冯寒水的领口，大声道：“冯寒水，你告诉大家，刚才和你厮混的女人是谁？”
冯寒水面色煞白，用力挣开：“你不要血口喷人！哪有……哪有什么女人？”
“冯寒水，你这样的人渣，连给许靖墨提鞋都不配！”檀晴刚说完，脸上忽然一疼，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自己脸上。
“墨墨？”檀晴被打得有些懵，转脸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明知他不会是个好丈夫！”
“檀晴，伴娘的职责是锦上添花，不是喧宾夺主，更不是毁人婚礼。你现在给我马上离开！”许靖墨望着她，语气冷漠，一脸决绝。
“快把她弄出去！”许深年高喊。一旁脸色铁青的冯寒水父母也怒不可遏，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亲自上前。
“呵……”檀晴冷笑一声，“不劳动手，我自己会走。”说完她一撩裙摆，径直从舞台上跃下去，落地时高跟鞋崴了一下。她咬咬牙，忍痛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客厅。
很快身后又有音乐响起，耳边隐约听到司仪洪亮的声音：“冯寒水先生、许靖墨小姐，你们愿意结为夫妻吗？”
“我愿意。”
“我愿意。”
那声音在耳边淡去，檀晴闭上眼叹了口气，再睁开，天空湛蓝，蓝得仿佛深沉无垠的大海。
而海尽头的地平线上，一个男人缓缓出现，雪白的衬衣，深色的长裤，不长不短的头发，完美立体的五官在午间阳光的照耀下有种梦幻般的美好。
檀晴一时怔忡，不过很快她的视线就被另一个人影吸引。
那个叫沈嘉妮的女人出来了，然而她的注意力却不在檀晴身上。
“哟，这不是江总吗？”
江远遥走出宴客厅，刚刚看到婚礼上令他大开眼界的檀晴，肩头就被人不客气地拍了一下。
他俊眉不易察觉地微皱，这位所谓锦城名媛的品行他多少听说过一些，于是略略转身，语气疏淡：“哦，是沈小姐。”
“这么巧！在这裏碰见江总！”沈嘉妮笑容妩媚，“我听说新娘子是江总的前女友，真想不到啊……”
她故意欲言又止，江远遥瞥她一眼：“想不到什么？”
沈嘉妮被这一眼看得心花怒放，咯咯地笑道：“想不到英俊多金的江总也有被人甩的时候……同为天涯沦落人，我陪江总喝一杯？”
江远遥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觉得一阵风从面前袭过，瞬间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便落在沈嘉妮脸上。
“贱人，这是替许靖墨给你的！”檀晴打完后转身就跑，没想到匆忙间，裙摆却挂在了江远遥的衬衣扣子上。她一用力，刺啦一声，裙子的下部竟被撕出一道大口子，光溜溜的大腿登时呈现在两人面前。
沈嘉妮本要上前拼命的，一见这情状，立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臭丫头，遭报应了吧？这就是你管闲事的下场……”她一扬下巴冲檀晴道，“瞧，冯家人也饶不了你的！”
两个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向这边走来，那架势显然是冲檀晴来的。可这头檀晴的裙子还勾在江远遥的衣服上……
“快跑啊！你谁呀？要害死我了！”檀晴喊着，一把拉起江远遥的手，跑了几步，又甩掉高跟鞋。脚踝还有些隐隐作痛，她也顾不得，只是一边跑一边冲身旁的男人喊：“你有没有开车？”
“有，路边这辆就是。”江远遥也不由跑了两步。
“那你还跟着我瞎跑什么？去开车呀！”檀晴喊完，一使劲，拽掉残破的半截裙角，推了一把江远遥：“快！”
车是自动感应锁，檀晴一拉车门便钻了进去。江远遥这时已将车启动，后视镜里，冯家的两个保安和沈嘉妮在后面舞划着手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伴娘服是上下分开的套裙，檀晴在车里摆弄着被扯烂的短裙，可不管怎么遮，白花花的大腿也盖不住。她一时心烦，索性脱掉了短裙，反正裏面穿着防走光短裤。
江远遥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一失神，险些闯了红灯。
“你，在我车里做什么？” 他急急刹住车，吃惊地问。
檀晴把裙子盖在膝盖上，一脸沮丧：“换衣服呀！不过我好像没什么可换的……对了，你车上有没有衣服？”
江远遥停顿片刻，拿起副驾座上的西装外套递向身后。
檀晴头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手，关节修长，手指干净，连指甲的形状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略一失神，衣服便收了回去。“嫌弃？那你光着好了，我反正无所谓。”
檀晴探腰一把捞回衣服：“还不是怪你？”
“怎么？难不成你也要打我一耳光吗？”江远遥开着车，慢慢笑道。
“暂时还没兴趣。”檀晴没好气地穿上衣服，忽然想起上车前沈嘉妮和这个人的对话，便探头上前，“你就是许靖墨的前任？”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檀晴继续追问：“美国时那个？”
见他板着面孔继续沉默，檀晴自嘲地笑了：“真没想到你就在现场！”
“原来除了打耳光，你还有八卦的嗜好。”前方传来冷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