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圣托里尼如诗如歌,但因为舟车劳顿,这一晚夜色虽美,大家却都早早睡下,等待第二天的降临。
江远遥名义上是考察,实质上只是度假,除了自己和檀晴,其余的都是勤勤恳恳业绩突出的公司员工。江远遥这是找了个借口给大家发福利,所以一行人都开心不已。
他本想起来叫上檀晴一起看日出的,没想到隔壁的房间早已空空,问了其他人,大家面面相觑,都说没看见。
从教堂回来已将近十一点,檀晴和吕艾撑着阳伞,说说笑笑地回到酒店。她们刚到门口,就看到树阴下的大藤椅上坐着一个人,穿着闲适的米色棉麻衬衫、白色中裤,俊俏但严肃紧绷的脸被大墨镜遮去了一半。
他面前一把小扇,一杯清茶,像是坐在这裏观海已久。
檀晴冲他挥挥手:“江总兴致蛮高啊,不热么?”
江远遥端起茶杯噙了一口,竟没理会她,却将头偏向吕艾:“你去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好,既然出来了,就要让大家吃好玩好。”
“知道了江总。”吕艾见他语气冷淡,似有不悦,忙连声应下。
“还有,”他顿了一下,将杯子放回桌上,“退掉两间房,我今天会离开这裏。”
“啊?”两人来不及惊讶,男人已玉树翩翩地站起身,嘴角噙一抹满足的笑意步入了酒店。
他要离开,退掉两间房,潜台词自然是要带檀晴一起走。吕艾给他当助理这么久,这点心思要猜不出来那也太失败了,所以她拍拍檀晴的肩,一脸郑重:“去收拾行李吧,咱们国内见。”
檀晴抽抽嘴角:“呵呵。”
她很想呵呵江远遥一脸,明明说好带人家来圣托里尼岛看海,这刚住了一晚,海水还没摸着就要走?
不过或许他并不是要带自己走。希望如此,她还没待够呢。
她踱回房间,洗了脸喝了水躺下。门铃被按得叮咚响,一打开,一张冰山脸直勾勾地盯着她:“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她怔了一下:“真的要走?”
他没说话,径直进来关了门,“不舍得?”
檀晴望望他,他晶亮透彻的眼底布满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于是她摇摇头:“也没有。”好歹教堂已经去过了,妈妈的心愿也算了了。
“我这就收拾。”她转身去拿墙角的行李箱,忽然腰肢被人从身后紧紧勒住,温热的气息扑至耳畔,他的声音令她耳膜发麻:“上午你去哪儿了?”
能不能不要这样子说话,简直受不了了好吗?檀晴腹诽着,却战战兢兢道:“没去哪儿啊。”
“圣玛利亚教堂。遇见谁了?”他的声音依然低,像蝴蝶的翅膀一下下撩拨着她的神经。
檀晴觉得喉咙发干,轻咳了一声,试着将身体挣脱,却发觉是徒劳。他将她拥在怀里,仿佛怕她跑掉似的。不过为什么为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才到这裏一天而已,根本谁都不认识。
她干干地开着玩笑:“遇见了上帝。”
“噢?”他松开她,低头凝视她的眼睛,“跟他说什么了?”
檀晴翘翘唇角,目光里掠过一丝俏皮:“祈祷他赐我一个如意郎君。”
“哼。”他轻笑起来,伸出拇指在她唇上轻按了一下,“你会如愿的。”
“十分钟后出发,我在外面等你。”
一辆纯黑的宾利泊在酒店门外。檀晴拉着箱子一出门,便有一名帅气的欧洲小伙儿上前接过行李,并将她迎至车前,拉开了车门。
“我们去哪里?”她坐进后排,扭头问身旁的江远遥。
“伊亚。”
他并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岛,只是离开酒店,带她到那个传说中“世界上观看落日最美的地方”而已。
在遇见檀晴之前,江远遥自认为并不是个懂得浪漫的人,而跟她在一起之后,却忽然生出许多莫名的念头,比如想和她面对面地吃一顿温馨的早餐,肩并肩地坐在海边看一场世界上最美的落日……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容易动情的人,而这一次,好像他的堤防,极容易就一点一滴地塌陷了……
一顿精致悠闲的午餐过后,两人踱出餐厅,在美丽的小镇上晃悠了一会儿。湿润的海风扑入胸怀,江远遥指指路边的一家咖啡馆,“进去坐会儿?”
“大把的时间就这么消磨?”檀晴喃喃道。
江远遥道:“你不懂度假的意思?或者说……”他乌黑的眸子里浮上笑意,“你想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那眼神中的含义太深,檀晴连连摆手:“喝咖啡就挺好。度假嘛,不就是可着劲儿地浪费时间!呵呵!”
他们百无聊赖地看了半个下午人来人往的情景,当一抹橘红的斜阳淡淡地打在檀晴脸上的时候,江远遥忽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走。”
此刻的伊亚小镇游客云集,大概是因它美名在外,所以人们才不远万里,奔赴此地。
江远遥显得比平时兴奋许多,紧握着檀晴的手穿梭在人群中,往悬崖边观赏位置最佳的地方挤去。
太阳渐渐低坠,在即将落入海面,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整座小岛都好像笼罩在一座梦幻的城堡中。
红色的余晖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檀晴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久久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眼前的海,耳畔的风,还有周身笼罩着的无比温柔美丽的夕阳,让她生出一种哀伤的幸福感。
这一夕美景,这一场邂逅,到底是刹那,还是永恒?
“檀晴。”
她转过脸,正对上江远遥的眼。他认真地望着她,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这一刻两人的心底都无比柔软,所以好像不需要语言,只一个眼神的对视,某种感觉便在心间默然地融会贯通。
他应该是打算说点什么的,可檀晴没给他机会,在伊亚最后一抹夕阳的余光里,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双唇。
夜色开启大幕,日落之后还有星光。夏日的圣托里尼岛到处弥漫着爱情的气息,在海边悬崖上接吻的情人成为夜色里一道别样旖旎的风景。
一朵烟花在远处忽然炸开,嘭的一声照亮了刚刚暗下去的天空。这时檀晴刚从一个缠绵到喘不过气的深吻中挣脱,仰头看到烟花,恰恰映亮了江远遥的眼睛。
她的心微微颤抖,脱口问:“江远遥,你爱我吗?”
她话出了口,又担心他反感,忙低下头自嘲地笑:“呀,我真俗,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可是她内心却抑制不住酸痛起来,其实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卑微的,明明渴望,却又小心翼翼,即便他对她好,她也总怀疑那份好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甚至她此时已经生出了只要和他在一起,管他爱不爱自己的想法。
江远遥一直盯着她,烟花在头顶绽开又逝去。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膛前,轻声道:“你听。”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檀晴的手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胸前的温度和胸腔里那颗稳健跳动的心脏。
他的手攥紧她的手指,声音清晰如线:“它说,它爱你。”
我们不说永恒,不谈永远,我们只要当下,只要眼前,只要此时此刻你我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分享你爱我而我恰巧也深爱着你的喜悦与甜蜜。
“檀晴,我爱你。”
在爱琴海的夜幕之下,檀晴听到了这辈子最动听的情话。她紧紧回抱住他,喃喃道:“我也爱你!江远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天空盛放,掩盖了星辰的光芒,美丽的圣托里尼岛在情人的呢喃声中愈发风情无限。
回酒店的路上,他们打算到一家餐馆吃晚饭。檀晴扭头和江远遥正笑着说话,一转身,却跟迎面出来的一位女士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檀晴连忙道歉。
“晴晴?你怎么在这裏?”被撞的是个气质绝佳的女性,虽然看起来已有些年纪,但保养良好的皮肤和身材,以及那身不俗的衣饰妆扮,让她看起来顶多三十多岁。
只是那双眼睛又黑又深,跟季朗像极了。
“姚……姚阿姨?”檀晴一愣,也没想到会在国外遇到好久不见的姚雪,忙换上笑容,“你也来度假吗?”
姚雪点点头,眼神碰到她身侧的江远遥,像被什么电了一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看看檀晴的方问:“你……来度假?”
檀晴忙否认:“不不,我和公司同事来出差。”
“哦。”姚雪看看她,又看看江远遥,“这位先生看起来面熟,不知贵姓?”
“免贵姓江。”江远遥礼貌地颔首,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有暗潮渐渐涌动。
檀晴有些不好意思,向姚雪道:“这是我上司。姚阿姨,你住在哪个酒店?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你自己来的希腊么?”
姚雪看她难得地在自己面前献殷勤,有些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不麻烦你,季朗马上就过来接我。”说罢想起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不禁道,“养了十几年又有什么用,谁也没有亲生的贴心!”
类似这种冷嘲热讽,檀晴早已习惯。垂着眼皮等她说完,她才反问:“季朗也来了?”
是的,季朗也来希腊了。江远遥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上午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发现檀晴不在才会那么紧张。现在他已经觉察到季朗这个人的重要性,不仅是事业上的敌人,而且在爱情上,他也将是矗立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劲敌。
“明天是我和你季叔叔的结婚纪念日,晚上六点我在love time有个小party,有空的话过来坐坐吧。”姚雪说完,淡笑着看了檀晴一眼,转身走了。
姚雪嫁给季云凯已经三十年了,结婚三十年被称作珍珠婚,虽然季云凯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她还是选择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旧地重游。
三十年前,她和她最好的朋友在这裏遇见了季云凯,然后陷入了爱情。
只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她对他一见锺情,而他却被她的好朋友深深吸引。
她出身名门,身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做后盾,当时的季云凯只是个刚刚下海的年轻商人,做着一点小生意。如果没有她姚家的支持,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日后在锦城赫赫有名的季云凯。
她费尽种种算计,苦心孤诣,总归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
可不幸的根源也就此埋下。也许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她得到了红玫瑰,但那个女人便成了他眉间心上永远熄不灭的白月光,直到她死,都丝毫没能削减他对她的爱,反而使他余生都活在对那个女人的追念和回忆之中。最可恶的是,他还带回了那个女人和别人生的孩子,把她养在身边,宠得简直要上天,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淡漠相向,一心只想把那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永远地留在季家。
檀晴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姚雪的邀约,毕竟这两年自己对她的确太冷淡。
怎么说她都是季叔叔的妻子。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起了床,跟江远遥说要去小镇的集市上逛逛。
这时江远遥正跟国内的公司通电话,拧着眉头一副不悦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电话一直在持续,她等得不耐烦,于是冲他比比手势,表示自己出去一会儿。
伊亚本就不大,她出去转一圈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何况,他们也不至于到那种难舍难分的地步吧!
小镇风光极佳,到处是蓝顶白墙的房子。檀晴脚步闲适地穿行其中,在一家家别致的小店门前流连,想给姚雪挑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