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安静的办公室里,江远遥坐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他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是区公安分局打来的,说有一张户主叫檀晴的银行卡被人捡到,和银行卡同时被捡的还有一张名片。根据名片上的电话,警察找到了他,确定他认识失主后,请他到区公安局去领。
正好他的司机小锺上午在区公安局办事,他打算让小锺将卡捎回来,但至少得问清卡号和裏面的数目。
没想到檀晴进来后,还没等他开口说这事,就将丢包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他。是的,她不打算隐瞒,与其等赵芫来告状,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
江远遥听完沉默良久,眸光似乌云密布的大海深不可测,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这事,还有谁知道?”
檀晴抚着微肿的脸颊,苦笑:“我在洗手间打电话问孙凤池这事,正好被赵芫听到。我想,很快公司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泄的密。”她忍不住观察江远遥的表情,低声道,“远遥,你相信我吗?”
她与他隔着一张桌子,不过一米的距离,因为此刻他良久的沉默,檀晴觉得两人的距离正越拉越远。他的手指再一次不自知地蜷起,哒哒哒,敲击的声音很慢,却清晰凌厉,一下下,凿击着檀晴的心。
此刻的江远遥那么陌生,那双温柔笑过的眉眼,那张说过甜言蜜语的嘴,此时都仿佛变得冰冷无情。檀晴不打算再多说,残病未愈,又挨了打,真是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她头顶却忽然传来声音:“包拿回来你没检查一下?丢了银行卡都不知道,幸好有人捡了。”说着他已站起身,绕过桌子向她走来,“把卡号、身份证号,还有裏面的数目发给小锺,我让他帮你取回来。”
檀晴压根没意识到还有这么一桩事,杵在原地喃喃地道:“卡丢了?哪张卡?我怎么不知道?”
江远遥伸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糊涂到这种地步,叫我怎么相信是你故意泄露了方案?”他虽是笑着,目光却格外认真,“檀晴,你问我信不信你,现在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随意搭在靠背上,脸上是穿破迷雾后清明真挚的目光,他说:“我相信你——从你开口说爱我的那一刻起。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力排众议,站在你身边。”
他冲她眨眨眼睛,帅气得简直一塌糊涂,“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檀晴努力地弯弯唇,无法抑制的酸涩从眼底奔涌而出。她咧开嘴,慢慢向他走过去,像只小动物般悄然拱入他的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谢,我很满意。”笑容终于洋溢在她整张脸庞上。
他将脸埋进她的发间,闻着那沁人的香气,喃喃道:“别光顾着谢。你也要答应,将来不管听到什么知道什么,都要对我保持信任。我江远遥不会骗你,更不会伤害你。”
江远遥坐直身体,将她的脸扳至眼前,深深地望着她:“你也要信我,明白吗?”
永远信任,永远不辜负。这才是所有情话中最动听的语言吧?
傍晚时传来不好的消息,原本谈好的活动赞助商要撤资。
如果单是策划被窃,悦众加紧换一套方案,或许还能挽回局面;而一旦出资方退出,这次选秀便彻底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檀晴坐在门外,看到整个傍晚,江远遥都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她藉着给他送文件、端咖啡的机会,大概听了几耳朵,内容都差不多。江远遥给客户解释、斡旋,委曲求全,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但结果却仍不尽如人意,对方坚持撤资,称已经发现了更好的活动方案,而且人家的要价更低。
没有商人不是趋利避害的,他们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明天的发布会看来是要取消了。江远遥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俯望随着夕阳下坠渐渐被黑暗吞噬的整座锦城,内心除了愤怒,更多的是被愤怒点燃的斗志,它像火苗一样滋滋地舔舐着自己的胸膛。他知道,太阳落下,总有再升起的一刻,那时他的火焰,必定要燃烧到锦城的每一个角落。
银行卡小锺没能带回来,原因是所说数目与卡内实际金额不符,所以必须失主本人亲自去说清楚。
檀晴翻出包中的一堆银行卡,半天才厘清丢的是哪张。她有点奇怪,自己的包究竟遭遇了什么,裏面的钱都如数还在,怎会偏偏丢了一张卡?而且还是一张很久都没用过的旧卡,她记得,那是她上大学时用的。季朗那时在国外,每隔半年就会往这张卡里打一笔学费。可是毕业后他停止打钱,她就再没用过这卡。
分局的人很负责地打了几次电话,第二天檀晴不得不请假去了一趟。
她出公司时,恰好遇上江远遥要出去,听她说去分局,便表示顺路捎她一段。
这一捎,等于是亲自陪同。
反正选秀的事不得不从长计议,他这几天困顿之极,就当陪她出来散散心。
分局的警察与银行联系,又拿着身份证跟本人对照,最终确认这张卡是檀晴的。
“以后记得将身份证与银行卡分开,不然卡丢了就麻烦了。”负责此事的小警察很热情贴心,临走又不放心地嘱咐,“也多亏了那个拾金不昧的好心人,不然卡里数额这么大,丢了还真不好查。”
檀晴连连称是,转念一想,半年前她曾查过,这卡里好像只有几百块钱,于是笑道:“其实裏面没多少钱……”
小警察眼睛一瞪:“十几万也算没多少钱?啧啧,果然是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啊……”说完一脸心碎地走开,好像再也不想跟檀晴搭话了。
檀晴却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十几万,开玩笑!”
“网上银行查下不就知道了。”一旁的江远遥满脸淡定,“我没想到你还挺有钱!肚子饿了,有钱人,请我吃顿饭怎么样?”
去的是江远遥常光顾的一家店,特色是各种好吃的鱼。江远遥点单的时候,檀晴忙着用手机银行查账。余额上的数字跳出来时,檀晴以为自己眼花了,18后面的零,她数了好几遍,终于确认这张差点被她丢掉的旧卡上,竟然多出18万现金!
她不停地低呼着“天哪”,然后把手机给江远遥看:“我有一笔横财,你看看,我是该报警,还是默默收下?”
男人用“你就这点出息”的眼神瞥了她一下,扫了一眼那个对他来说并不算大的数额,懒懒道:“待会吃完饭去银行查查,看转账方是谁,问问是不是打错了……”
“打扰一下。”笑容得体的服务员走过来,手里的托盘里放着两块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和一只精致的蓝色包装盒。
“江先生,根据我们的会员资料,今天是您的生日。这是本店为您准备的生日礼物,祝您生日快乐。”
服务员笑容甜美地将蛋糕摆在两人面前,“祝二位用餐愉快。”
江远遥淡笑着颔首:“谢谢,有心了。”
檀晴的嘴巴张成O型:“今天是你生日?我竟然不知道!”
对面的男人依然淡定,挑眉冲她笑得暧昧:“怎么办?要送我什么礼物?”说罢忽然指指唇角,蹙眉道,“怎么回事?这裏,好像还有点疼……”
哦?檀晴想起那晚的事,不由脸红,瞧他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模样,心裏一横,也顾不得周围有人,凑上前便在他唇畔印下轻轻的一吻。
这回他笑得格外满足,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说:“会员卡填得不准确,我生日其实在下周。”
这个骗子……
吃完饭两人还真的去了银行,过了一会儿,檀晴拿着一张长长的银行流水单走过来,一脸恍惚。
“查清了?”长椅中的江远遥收起手机,站起身。
“嗯。”
“有人打错了?”他伸臂搭在她肩上,揽着她往前走。
檀晴支吾了一下,忽然笑道:“是啊,等银行核对好,再退给人家。”
江远遥好像心中有事的样子,拉着她快步出了银行:“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下午公司召开高层会议,江远遥下了死命令,在最短时间内确定新的活动方案和赞助商,此次悦众绝不轻易收手,遇到天大的困难也要把活动圆满办成功。
除了悦众策划部,公司号召每位员工出谋划策,同时在网上征集活动创意,海选活动方案。由于报酬丰厚,应征的创意策划雪片般飞入悦众的公司邮箱,其中不乏精彩非凡者,江远遥的眉头终于有了片刻舒展。
第二天一上班,檀晴刚登录公司的内部信息条,就收到吕艾发来的一条网址链接。
“快看看!”吕艾急敲过来三个字。
“什么好东西?”檀晴笑着回过去。
“你看了就知道了,显然是冲你来,想想怎么应对!”
看她语气严肃的样子,檀晴点开那个网址,然后看到了一行加粗加黑的黑体三号字:“独家爆料——悦众某女职员与晴朗传媒之间的神秘关系!”
贴子发在悦众公司首页的员工版块上,发贴不到十二小时,点击率已经破万,而且被置顶加精,放在十分醒目的位置。
檀晴被映入眼帘的一系列字眼刺|激得血直往头顶涌,“商业间谍”“养兄妹不伦之恋”“年薪百万”“幕后总经理”,她粗粗地扫了一遍,已大致确定这篇贴子针对的是自己,只是发布者胆大妄为,虽然没有提姓名,但将“某女职员”的年龄、学历甚至父母车祸早亡等身世都曝光出来,而且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说她凭借姿色获得老板的好感与信任,趁机窃取公司商业机密,其实她是晴朗公司老板的地下情人,也是该公司的幕后总经理,拿着晴朗百万元的年薪……
檀晴耐着性子,仔细又看了一遍,简直要笑出声来:这太扯了,简直胡说八道到没有边际!还幕后总经理,年薪百万?她到现在都还每天坐公交车上班呢!要是有百万年薪,她早买套新房整辆车去了!
弹窗跳出来,吕艾发来消息:“看完有没有想杀人的冲动?一定要淡定啊!我看是有人故意想整死你。”
檀晴略一停顿,回复过去:“伤害公司利益的事,我一件也没做过,所以问心无愧。她没提到名字,我就装不知道。”
吕艾发过来一个疑问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是‘她’?这个发贴者‘小小小汤圆’肯定是公司某个人?”
“我知道,她上次还赏了我一耳光。”
“亏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个包子!这次的事绝不能善罢甘休,我听说江总有意将20%以下的股权收回,到时候她爹被董事会踢出去,看她还威风个什么!哈哈!”
檀晴正欲回复,玻璃隔断被敲得砰砰响。她抬头看到萧然跟策划部段经理站在旁边。
“檀晴,把江总工作邮箱的账号和密码写下来,我们要看看方案。”段经理声音硬邦邦的。
“看方案?”檀晴不解,“江总邮箱的内容一般都是保密的,而且遴选出的方案不也都由他亲自修订吗?”
“江总在忙赞助商的事,所以这次审改方案的事就交给我和段经理来做了。”萧然解释道,“这也是他的意思,吕艾知道。”
檀晴看了看两人,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刷刷写了两行字,双手递给萧然:“萧总,注意保密。”
段经理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萧然却点点头,很诚恳的样子。
两人走后,她又发信息给吕艾:“批红权被上缴。”
“就你那替人收发邮件的工作也敢叫批红?姐姐我当年给江总当助理时,删改添写样样俱全,那才叫批红呢。”吕艾洋洋洒洒地打出一大串,看来的确知道此事。
檀晴发了一个白眼:“姐姐你有国外着名商学院的背景,我一个艺术生怎么敢跟您比!”
她跟吕艾嘚吧了一阵,心裏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她伸长脖子看看,江远遥还没来,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最近他一直忙,上班时要么在开会、看文件,要么就在外面见客户,下了班要么有应酬,要么加班到很晚,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