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晓得这事体厉害，那做啥还跟我打马虎眼？你快点出钱，也好早点把事体摆平。”“爸，我这不是手头没钱嘛。”周连贵赶紧叹苦。“你手头没钱？那宋梅呢？她手头也没有？你们这些年挣得工资，就一分都没攒下来？老大，我是你亲爹，你是我亲儿子，咋们谁也别懵谁。”说道宋梅，周连贵就一脸牙疼。“我哪能蒙您啊！可这不是……唉，爸，宋梅她手紧的很。我一跟她要钱，她就跟我急。”“她是你媳妇，你是她男人，你跟她要钱，她跟你急，你这当家的还有没有一点脾气？这个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她做主？我看你是进了城，学了城里的酸脾气，成了个怕老婆的孬种。”这话可就打周连贵的脸了。“我哪能怕她，家里当然是我做主。”“你既然不怕她，你既然能做主，那就把钱拿出来。你给了钱，我立马就回去，不到你跟前来讨嫌。”“哟，爸您这话说的，可不就是打儿子的脸。您都来了，怎么着当儿子的也得孝敬孝敬您。可爸呀，这事不能光我一个出钱吧，我也出不起这么多。”他软磨硬缠。“当然不会叫你一个人出，老二那边我也去问过了。”“他怎么说？”“他说你出多少，他就出多少。”一听这话，周连贵就在心里骂娘。好么，老二也变坏了。这话说的，不是那他当冤大头坑么。“所以你出多少呢？你出的少了，老二可也不会多给，吃苦的么终归是我跟你亲娘。反正是我们自己作孽，没养出孝顺儿子，活该老来吃苦。”周定胜慢条斯理的说丧气话，敲打周连贵。周连贵听得直倒牙。“这出多少，我得跟宋梅合计合计。”“说来说去么，你还怕你这个老婆。”周老爷子冷笑。“爸，我们是两口子，这家里的大事总得跟她合计合计才行。国家都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要尊重妇女同志的意见。我是国家干部，得听国家的话。”嚯，为了找借口，连国家都抬出来了。反正说来说去，这件事不通过宋梅他就不能做决定。周定胜心里感叹，时代发展下去，城里这班女人是越来越厉害了。当年民国的辰光，这班城里女人就该闹自由恋爱，婚姻自主。现在好了，越发厉害，能顶半边天了。再这样落去，只怕是整片天都要归她们管了，直接骑到男人头上去。“那好吧，你就跟她商量商量。反正我把话先给你撂下，今天拿不到钱，我就不回去了。”老父亲一派“无赖”姿态，叫周连贵叹苦连天。心里真当是把两个弟弟怨煞，尽坑他这个大哥。中午在食堂吃了饭，晚上周定胜就跟着儿子回家。宋梅下班先去买菜，然后顺道接上补习班的女儿周倩倩，母女两个一起回家。刚打开门，看到客厅餐桌前老神在在坐着喝茶的公公周定胜，她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公公进城来干嘛，她心里是明白的。可想要钱，那就没门。救济周老三？她是一个子也不会掏的。当下就拉长了脸，也不叫人，拎着菜篮就自顾自往厨房去。后面跟着的周倩倩也有样学样，假装压根没看见周老爷子似得，梗着脖子往里走。这母女两一回来就给他摆脸色，周老爷子心里那个气啊。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辈，你们就算心里有气，也得喊人啊。当下就咳嗽一声，瞥了自个儿子一眼。周连贵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给老三掏钱他是不乐意，可亲爹他还是要的。再说了，看不起他的亲爹，不就等于看不起他么。这个宋梅也真是的，就算心里都老三有气，也没必要对公公撒气。而且，把女儿也带坏了，跟她一眼不懂礼数。可他也鬼，不朝着宋梅发火，而是朝着女儿开炮。“倩倩，见了爷爷怎么不打招呼？还懂不懂礼貌？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们？”碍于父亲的威严，周倩倩停住脚步，一脸不乐意的叫了一声。“爷爷。”也不是对着周定胜叫的，就对着空气，跟蚊子嗡嗡声一个大小。叫过来，她就加快脚步，闪进自己房间去，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这孩子，真是。”周连贵还装模作样的骂了一句，回头对老父亲讪讪一笑。周定胜冷眼旁观，觉得自个儿子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力，已经被宋家母女两个骑到头上去了。这可，不行啊。宋梅在厨房听得真真的，周连贵嘴巴里说的是老师没教好女儿，其实箭头指的还是她，当下恨得牙痒痒。心想好哇，她这么作恶作歹的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明明他自个也不乐意出这钱，到要在他亲爹面前装孝顺，拿她这个儿媳妇做筏子，把恶名都推到她头上。这男人，也太鸡贼了。她心里发狠，真相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把家里的存折扔周连贵的脸上。你要当孝子，去当啊，把家里的钱都拿去花吧。她倒也看看，他这个孝子能有几分成色！可转念一想，不行。这存折里的钱，有周连贵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这钱是他们两口子攒的，就算要花，也得花在自家人头上。将来倩倩要上大学，要找工作，要结婚，要生孩子，哪一样不花钱？她只恨夫妻两的工资不够高，钱不够花。凭什么自家辛辛苦苦的钱，要白白给别人花？跟周连贵的矛盾，那是内部矛盾。跟周家的矛盾，才是外部矛盾。内部矛盾暂时搁置，一致对外才是眼下最要紧的。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她走到厨房门口，朝周连贵使了个眼色。“连贵，你过来一下。我买了鱼，不会杀，你来杀。”周连贵晓得这是有话要跟他说了，于是就跟老父亲讪讪一笑。“爸，我过去杀个鱼。晚上咋们吃红烧鱼！”说着，就转身溜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