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到六国饭店, 汽车停稳, 陈道笙抱着她下车, 林沉畹看六国饭店人来人往, 挣扎要下地, “你放我下地自己走。”
“你腿坏了, 我抱你上楼。”
“我能走。”
六国饭店是北平上层人士, 达官显贵的聚会场所,陈道笙抱着她往饭店里走,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林沉畹要下地,又拗不过陈道笙,几个洋人对面走来, 都看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抱着一位姑娘, 小声嘀嘀咕咕。
见状,林沉畹灵机一动, 头一歪, 佯作昏迷。
偏偏楚行风看见, 一惊一乍地叫, “大哥, 林小姐昏过去了。”
楚行风一咋呼,入住六国饭店来往客人, 都停住脚步看她,林沉畹气得恨不得踢他几脚。
陈道笙吓了一跳, 林沉畹的手臂从他敞开的西装里搂着他的腰, 暗地里掐了他一把,陈道笙明白她装的,放下心,抱着她穿过大堂。
楚行风跟着说;“大哥,林小姐娇弱,禁不住你折腾。”
林沉畹忍住没有跳起来锤他。
陈道笙唇角含笑,看看怀里装昏迷的少女。
陈道笙抱着她一路上了二楼,林秀葳几个人正等着焦急不安,听见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推门出来,看见陈道笙抱着六妹,六妹闭着眼,吓得扑上来,“六妹怎么了?”,
林沉畹睁开眼,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亲人的脸,欲哭,“二姐,五姐,六姨娘。”
陈道笙把她抱进房间,放在床上,林秀葳三个人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问;“六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震已经朝侍者要了医药箱,林秀葳上下检查她身体,“六妹受伤了?”
“没事,腿摔破了。”林沉畹赶紧说,以免引起误会。
陈道笙坐在床边,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拿药棉消毒,上药,他特别小心,频频看着她的脸,不时问:“疼不疼?”
林沉畹摇头,“不疼。”
上药其实挺疼。
林秀葳看他这样细心对待六妹,从前她是不太赞同六妹跟陈道笙交往,通过这次的事,她对陈道笙印象改观,六妹被劫持,陈道笙比林家谁都着急。
上完药,曹震把药箱收起来,林沉畹的腿还搭在陈道笙的腿上,陈道笙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问林秀葳,“今天走,还是明天回琛州。”
林秀葳说:“我们出门已经十几日了,家里不知道惦记什么样,还是今天走。”
“现在正好能赶北平到琛州白天的火车,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就走。”陈道笙说。
“我们没什么收拾的,衣物都没打箱,现在就可以走。”林秀葳说。
“走吧!”
陈道笙抱起林沉畹朝外走,林沉畹一想楼下很多人,要下地,陈道笙不放下她。
走到一楼大厅,大厅里的男女都掉过头看他们,林沉畹故技重施,把眼睛一闭,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少女昏过去了,怎么了?”
楚行风看见,“哎呀!林小姐又昏过去了。”
曹震在后面捅了捅他。
林家姊妹和云缨坐后面一辆车,陈道笙抱着林沉畹坐前面一辆车,楚行风开车。
楚行风看见林小姐一上车就苏醒了,埋怨,“林小姐你是装昏迷,你不早说,吓我们一跳。”
你有脑子吗?我装昏迷早说,我怎么说。
陈道笙噙着笑,搂着她摩挲。
北平开往琛州的火车,火车头等车厢,座位宽大,地上铺着地毯,化妆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整节车厢就林家人和陈道笙的手下。
头等车厢里每一排二座,林秀葳和林秀琼,云缨坐在前面,陈道笙跟林沉畹坐在后面,两节车厢中间连接地方,站着陈道笙的保镖,拦住闲杂人经过这节车厢。
由于是白天,火车经过城镇乡村,沿途林家姊妹看风景,林沉畹坐在窗边朝火车外看,陈道笙坐在她的对面,一直看着她,抓过她的纤白手指揉捏,林沉畹站起来,“我去一趟卫生间。”
“我抱你去。”陈道笙说。
“不要抱来抱去的,我自己能走。”
“我跟你去。”
两人经过过道,去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门口,陈道笙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曹震去餐厅经过,看见陈道笙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哥,你怎么站在卫生间门口?”
陈道笙云淡风轻地说;“我等林小姐。”
曹震眼睛眨了几下,难怪行风受刺激了,我都被刺激到了。
林沉畹上完卫生间,这节豪华的头等车厢,有一间化妆间,她洗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水珠洒在脸上很清爽,她拿出一方白手帕,把脸上的水珠擦干。
走出卫生间,迎头看见陈道笙站在门口,一愣,“你没走?”
“我等你。”
上卫生间也一起,太难为情了,陈道笙搂过她,两人往车厢里走,陈道笙看见她刚洗了脸,鬓角一缕秀发湿了,面颊水润白腻,忍不住亲了一口,曹震和楚行风一左一右站着过道里,赶紧把眼睛蒙住,背过身去。
林沉畹羞得满脸通红,推开他。
两人继续往前走,楚行风背着身,蒙着眼睛,问对面的曹震,“大哥和林小姐过去了?”
“没有。”
曹震说完,跟在陈道笙和林沉畹身后走了。
天黑后,大家去火车后加挂着的睡车,陈道笙带来二十几个人,加上林家的人,占了三十几个铺位。
曹震数了数铺位,又点人数,曹震又数了一遍,“大哥,人没算明白,少买一张铺位。”
楚行风说;“铺位不够,我大哥跟林小姐一个铺睡。”
陈道笙体恤下属,大度地说;“弟兄们这几天累了,好好睡一晚,我跟林小姐一张铺。”
看林沉畹变脸,补充一句,“林小姐一个人睡,我看着林小姐睡。”
睡觉被人不错眼珠地看着,任谁能睡着,林沉畹闭眼都觉得有人盯着她,她翻了个身,脸朝里,也是困极了,不久就睡着了。
睡至半夜,火车咣当声把她震醒了,火车窗帘露一条缝,照在靠坐着的陈道笙身上,月光洒在他脸上,浓黑的眉,深邃的眼睛,薄唇紧闭,熟睡后他面部线条变得柔和绝美,像一幅静谧的画。
她六岁跟他相识,从此注定了两世的纠缠,他们之间经历不算美好,但她始终忘不了六岁那年的那个夜晚,她幼小心灵极度孤独恐惧中,一个好心的大哥哥,背着她,蹒跚地走了很远的路,送她回家。
她趴在少年的背上,嘴里咬着饼,许久年过去,她都没有忘了那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他身材高大,窝在哪里睡得很不舒服,她爬过去,轻轻地摇醒他,他睡梦中初醒,瞬间愣怔,看清楚眼前的人,一把把她搂住,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梦见你了。”
“你梦见我了吗?”他贴在她耳边,刚睡醒嗓音暗哑。
她原来梦见他,他都在她噩梦里出现,她摇摇头,拍拍枕头,“你睡一下,我不睡了。”
车厢中一片暗黑,他搂着她,小声说;“你不睡我也不睡。”
“我们挤一挤睡。”
她想反正车厢黑,看不清楚,对面楚行风趴在铺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睡得直打呼噜,这人可真识趣。
陈道笙听了,高兴地小声说;“那个,我趴你身上睡。”
得寸进尺,想得美,“我侧身在里面,你在外面。”
林沉畹贴着车厢壁,她身材纤细,陈道笙占了一大半铺,对陈道笙这种身材,不很舒服,他躺下就搂着林沉畹,心里高兴,铺里黑,他看不清林沉畹眉眼,一顿乱亲,林沉畹咬了他肩头一口,警告,“不老实,我去头等车。”陈道笙不敢动了。
林沉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知何时,她竟然趴在了他身上,他搂着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吓了她一跳,赶紧朝四周看看,上铺两个人是陈道笙的贴身两保镖,对面楚行风,她朝对面扫去,顿时小心肝差点没吓掉,楚行风顶着枕头坐着,刚睡醒,看傻了。
林沉畹着急从陈道笙身上爬下地,一骨碌,差点掉下去,她一动,陈道笙醒了,一下把她揽过来,沙哑声,“天还早,你要去哪里?下地小心点,差点又摔了。”
“我去卫生间。”
她下地穿鞋,陈道笙坐起来,“我跟你去。”
两人走后,楚行风一下倒在铺上,把枕头盖在脸上。
从卫生间回来,林沉畹说什么也不去睡车了,对陈道笙说:“我睡了一晚,睡够了,你去睡车睡觉,我在头等车厢里坐一会。”
“我陪你在头等车厢。”
林秀葳早起去卫生间经过,看见二人坐着,“你们起的真早。”
一会,曹震过来,看看二人,“大哥和林小姐一张铺,昨晚睡得可好?”
林沉畹瞅瞅他,明知故问。
不防楚行风从后面过来,“昨晚,我大哥睡下铺,林小姐睡上铺。”
林沉畹白了他一眼,哪都有你。
一会,天大亮了,大家都起来了。
曹震说;“大哥和林小姐去餐厅吃饭。”
前呼后拥到火车餐厅,餐厅刚营业,火车餐厅经营西餐,林沉畹翻看餐厅菜谱,中餐比较丰盛,三文鱼、牛扒、咖喱鸡饭、番茄鸡丝饭等,酒水威士忌、白兰地、苏打水、柠檬汁等。
早餐简单,面包片和白煮鸡蛋,林沉畹看着没食欲。
火车中间停靠一个大站,民国铁路有规定,三等车乘客不能进餐车,三等车乘客的食物大多是自带干粮,或者向沿途各站小贩购买。
火车下熙熙攘攘,小贩们托起木盘,吆喝兜售食物,林沉畹听见小贩叫卖烧鸡,旅客不少买烧鸡的。
林沉畹盯着看,陈道笙问;“想吃烧鸡吗?”
“想!”
陈道笙喊曹震,“赶紧叫人下车买烧鸡。”
曹震跑到过道,支使一个手下,“快去下车买烧鸡,林小姐要吃烧鸡。”
那个手下犹豫,“曹爷,火车快开了,万一赶不上火车。”
曹震踹了他一脚,“赶不上火车,你不好坐下一趟,回去给你报销。”
那个手下跑了。
火车开车前,那个手下以田径运动员的速度,提着一网兜烧鸡回来。
曹震问;“都包圆了?”
我让你买一只烧鸡。
那个手下说:“都包圆了,曹爷你不说给报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