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物质的与精神的(2 / 2)

左眼中的世界 兰思思 2397 字 2022-12-09

不过邓煜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顿时眼眸闪亮,显出很惊喜的样子,郗萦也朝他点头致意。

主持人正在朗读书中的一段摘录,听上去像一首诗:

“你可认得我们?我们是聚居区的绵羊,

一千年来被剪了毛,放弃了勇气。

我们是裁缝、书记员、领唱人,

在十字架的阴影之下枯萎。

而今我们认识了森林的小径,

我们学会射击,我们直直瞄准。

我若不为自己,谁会为我?

若非这条路,哪条路?若非此时,何时?

……”

会后郗萦才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就叫《若非此时,何时?》,讲述二战末期一群犹太武工队人员从俄罗斯一路走向巴勒斯坦,准备在那里建国的故事。

讨论异常热烈,参与者争相提问。郗萦没有举手,但别人发言,她都会认真听,尤其是邓煜的观点。

不久,话题从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延伸至日本侵华时所持的立场与心态。

“日本在二战时一直宣称要把欧美殖民者赶出亚洲,他们把美国当作头号敌人,而非中国,这跟咱们对抗战八年的普遍认知是完全不同的。日本人荒谬地认为,既然日本是亚洲唯一一个没被殖民过的国家,而且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了工业革命,那么它就理所当然是亚洲老大,有责任领导亚洲其他国家一起抵抗欧美的殖民侵略,而中国人显然没理由反对日本的这种大东亚共荣政策——当时日本政府就是这么给民众洗脑的。”邓煜在台上解释,“说白了,日本就是想独占亚洲资源,尤其是中国,对他们来说,中国是战略资源的储存场,是保证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基础,必须打下来。”

后来,他们又讨论起中西文化的差别。

邓煜说:“民主自由的概念不是舶来品,庄子就有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西方很多观念其实我们都有,但更为含蓄,而且也没那么多暴力色彩,东方人更注重自身修养,不强求别人,有知识分子的清高。”

再后来,是关于艺术电影。

邓煜被问及想法时说:“艺术电影喜欢强化极端情绪,在表现手法上也有着很强的实验性——往往脱离讲故事的基本原则,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导演究竟想表达什么,这些都造成了观众对艺术电影的接受障碍。不过我个人对艺术电影还是抱支持态度。它是对个性化的尊重,也就是说,它把人——无论这个人有多渺小——当成独特的个体来研究,而未来,这种尊重会逐渐消失:人人都追求相似的幸福,吃千篇一律的健康食品,想要什么,按键就能满足。个人越来越用不着思考,思考会变成某个精英群体的专利。到那时,艺术电影就算彻底死亡了。当然也有种说法,艺术电影早已死去多年……”

读书会结束后,郗萦本想跟邓煜打声招呼再走,但好多人围着他讨论,看样子他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郗萦跟谁都不熟,傻傻地站在人群后面很无聊,她决定先离开,反正邓煜知道她来过了。

出了书店,她沿人行道慢慢走,这一带是新吴的文化商业区,书店、影院、购物中心鳞次节比,还有一座影视城基地。

她站在影视城巨大的拱形门廊下朝里张望时,邓煜喊着她的名字追上来。

他先向郗萦道歉,刚才人太多,他都没办法顾及郗萦。

“觉得怎么样?我是说这样的交流形式。”

“很不错。”郗萦诚心诚意夸赞,“我平时喜欢看看书,但找不到什么人可以深入谈谈——光坐在那儿听你们聊就觉得收获很多。”

邓煜特别开心,“这样的读书会经常有,如果你喜欢,我把时间表发你一份,只要是你感兴趣的,随时可以去听。”

“好啊,先谢谢了!”

“那么,明天你有时间吗?”邓煜盯着她问。

郗萦诧异,“明天就有新的场次吗?”

邓煜笑道:“不是,我想约你吃饭,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什么事呢?”郗萦照例微笑着,神情中不自觉地含一丝警觉。

邓煜支吾一会儿,忽然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没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吃饭,可以吗?我实在找不出借口。”

郗萦本来是想拒绝的,但邓煜的直率一瞬间触动了她,她跟着笑笑,点头答应了。

那顿饭他们从中午直吃到黄昏,菜盘子撤下去,又换上来茶盏和点心碟。

郗萦从来没有一次性讲过那么多话,嗓子都快哑了。可她又觉得很开心,仿佛许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这些问题如果说给别人听难免会有傻气的嫌疑,但邓煜不会,他从学生直接过渡到老师,也就是俗称的那种半辈子都没走出过象牙塔的人。

很多人在工作以后,不得不褪去或掩藏掉身上的学生气,时间一长,那股单纯的味道消失了,他她也得以将纯粹的社会属性粘贴在自己身上——世俗生活的必需品之一。郗萦也曾是其中一员。

换作两年前,她是绝不可能谈论这些学究气浓重的问题的,如果旁听别人这样交谈,她大概也会投过去嘲弄的一瞥。

但两年边缘化的闲适生活,物质世界中的种种角逐对她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淡,另一个世界则逐渐清晰起来——事情往往如此,只有放弃近处,才能看得更远。

“长久凝视深渊,深渊也必回之以凝视。”

深渊如何凝视,深渊是否有思想,被深渊凝视者命运如何——他们可以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争论很久,并从中获得很纯粹的精神上的满足。

对郗萦来说,谈论实际生活,比如工作、前途、恋爱、婚姻这样的话题是沉重的,而哲学、人生终极意义,存在合理性这种形而上的问题则很安全,也令她愉悦。

人终归是需要朋友,需要倾诉的,那种天马行空式的的交流以及来自异性视角的启发,和性爱、同性友谊一样重要——这一点在她遇到邓煜之前压根就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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